草木纵横

草木纵横 一个纵横，已过了干山万岭，江河奔泻，浩荡沸腾，迢迢不断。 温度到了着实让万物信赖的程度，草木也称心如意了，往高处向远处舒筋活络，欣欣然张叶开花，大地山川，笑语熙熙，互诉心思。 杨柳依依，枝条柔软，天生一副美人相，从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温润季节出发，柳丝如垂帘，身姿曼妙，*好配吹面不寒的杨柳风，风咬着柳丝，时不时地拽着它轻点春水，春水荡漾。我坐在船上穿行柳间，沿岸观景，碧水青山，草长莺飞，船儿不疾不徐，我也不疾不徐。听水流哗哗，看山岚春色，有风吹，有鸟飞，柳下缓缓行，柳丝拂面，痒，痒到心尖儿上了。“我就这样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沈从文在船舱里写这样的信时，船外的两边岸上是绿树青山，水则透明如无物。我一面看水，一面想你时，草木已葳蕤，新绿正纵横。 古村月夜访寻，一棵高大的杜仲长在山间，月光从叶片间透下来，我抬头看了好久，不晓得是在看树叶，还是看叶片之外碎零的天空。或许当时我只是需要一个仰望的姿势吧，多久没有仰望苍穹了，久得快要想不起来了，转过头，月朗星稀，大片大片的夜空就彰显在那儿。那夜，我听到周遭草木的呼吸声，还听到它们伸胳膊、踢腿的声响，我倾听着大自然的天籁之音，钻心挖肺。身体仿佛被漫山遍野的草木清气抬了起来，悠悠然地飘浮着，裙袂飞扬，绿浪起伏，忽远忽近。晨光熹微，炊烟在山间升起，鸡犬在草木间欢腾跳跃，山鸡一口又一口地啄着叶片上的露水，那只黑狗用晨露清洁，用力甩着身子，滴滴露水被甩到地面，落到一株泽漆上。 从前家中有棵葡萄树，干粗如儿臂，春天从冬天手中接过蜿蜒的枯藤。深埋地下的老根铆足劲儿指挥着枝枝叶叶开疆拓土，这是一幅动态画，以天空作画纸，藤描纸上，叶出藤，天天变样，如苍山蔓延。铺展开的藤叶间正忙着开花结果，结出天空之果，果实丰盛，人吃鸟也吃，鸟儿聪明，专捡熟透的甜果儿吃，也防它们，却总是防不胜防。幽绿的葡萄架下阴凉一片，吃饭，聊天，做做日常事务，架外的夏目时光如瀑倾流，光阴的小径上岁月不老。 秋风吹进我家屋后的桂花林时，开门见山，卷起馥郁的香气直接就扑倒你，不让你有思考的余地。汪曾祺说栀子花粗粗大大，香得掸都掸不开。我家满田的桂树，花开时，桂花细细小小，也是香得掸都掸不开的。是啊，一棵树的桂花香气已经招架不住了，更何况一大园呢？还好我跟它们比较熟，容我缓了缓神，搬张板凳，坐到门前的那棵老桂树下，静气修心，看云聚云散，看它们在风的助力下重叠、分离，正应上那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树上叶翠花碎，风沾了香甜紧紧抱着我，如你得闲，我诚邀你来坐会儿，陪你说说话，或者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坐坐，发发呆，或者眠上片刻，也是很好的。 褶皱的叶片被时间催发舒展，碧绿宽落的光阴踱着方步款款而至。草木在大自然里高立、平坐、宽行，研磨笔墨，饱读诗书，耕耘出一轴胸有沟壑、腹藏乾坤的大格局画卷。朝晖夕阴，气象万干，气势磅礴下的滚滚绿浪，心怀辽阔。 扛锄看花 我想扛锄去看花，不是葬花，那是林妹妹的事儿。 其实也不一定扛锄，亦可提酒、挎篮、拎包或者空手，为什么要写扛锄呢？因为林妹妹扛小花锄的经典姿势太好看了，所以还是扛锄吧。 我邀老友小徐一起去看花，小徐本身就是花一朵，她往花间一站，蜂蝶环舞，微风撩长发，无论是颔首低眉、回眸浅笑，还是远眺深凝，随手抓拍，每张照片都可做封面。小徐和我一起看过很多花。 春天刚醒，木笔花已经在初春时段行走江湖，此时大多数花还在闭关，如此一来，倒显得它有些孤独，其实人家早就热闹过了。屈原在《九歌》里的迎神之旅中就已经色彩浓烈地渲染过它，且看“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如此堂皇的车驾上，载满辛夷花。紫色盈盈的远古花车行走在飒飒的风里，玉兰花的清气也随风流淌到我肩上的花锄上。木笔花、辛夷花、玉兰花，说的是同一种花，初若笔尖，开时如莲。 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