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九十年代中国小说精品荟萃·5

淡蓝色卡片。病危通知单。 夫接过它，眼睛忽而大忽而小地凝视着。因为夫的面色偏黄，在蓝光的辉映下，显出绿来。 姓名 毕淑敏 年龄 70 性别 女 籍贯 山东 诊断 肝癌晚期 夫翻来覆去地检视着，好像在欣赏深秋原野上*后一朵矢车菊。 “开什么玩笑。”他说。 我说，“不是玩笑。是真的。” 他说：“什么是真的？七十岁吧？肝癌吧？为什么要选择七十？这是你的吉祥数吧？还有肝癌。就是一定要得癌症，就得别的癌好了，不要选肝癌。我**次听到这种病，是在毛主席的好干部焦裕禄身上。是它把焦裕禄的藤椅扶手抵出了一个洞。” 我说：“七十是上了诗歌的。杜甫语录。而且我以为七十是一个界限。七十以前算短寿，七十以后就死而无憾了。至于肝癌，鉴于你这样不愿意听，我可以改为胰腺癌。” 夫说：“你饶了我*主要的是饶了你自己好不好？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些绝顶可怕的罪名折磨自己？” 我说：“这不是罪名，是病。况且，都一样。” 他说：“什么都一样？病是不一样的。感冒只会使我们趴在床上，可癌会使我们死亡。”我说：“你不错。你在给一名优秀的内科医生当了近二十年的丈夫之后，已经相当内行。有人是久病成医，你是久爱成医。” 他说：“我们不说这个话题好不好？我知道你*近在临终关怀医院采访，今天就弄了这个劳什子来吓我。我们离死还远着呢，我们还年轻。” 我拿起小镜子，照照他又照照我。屋里有许多镜子，可惜都像木板一样镶在固定的地方。我们每天走到那个角落打量自己，光线总是从特定的角度照着我们。在朦胧的旮旯里，我们总以为韶华依旧。 现在小镜子近在咫尺地逼视着你，你看得清岁月之网每一个绳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