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闺女池塘(8品-9品)

《黄花闺女池塘》：　　1　　一家之主的夏打盹儿，三盅酒入肚，就像摇身一变，瘦削的瓦刀脸挂了红，纸糊驴大嗓门儿，芝麻粒的胆子鸡蛋大，脾气长十围。这时候，他一声令下，老伴鹅儿黄和三个女儿，虽不是跪接圣旨，也都低眉顺眼，不敢牙进半个“不”字儿。生人冷眼一看，真当他是佛龛里的灶王爷，关上门金口玉言。　　但是，真假虚实瞒不了当方人。鱼菱村大人小孩都摸底，等到夏打盹儿的酒气一过，不过是鹅儿黄手中的傀儡，三个女儿也没有一个人真怕他。大女儿金枝跟她娘搓一股绳，插圈拴套。二女儿玉枝一张整脸子，心里长牙，暗暗怨恨他只比泥胎石人多一口气。三女儿翠枝是老两口子的眼珠子，姐妹三个中的千金小姐，犯起小姐脾气来，敢放火烧房；夏打盹儿能被小女儿赏半个脸，窝头吃得比馒头香，咸菜疙瘩尝出炖肉味儿。　　夏打盹儿这大半辈子，虽不是坑坑洼洼走背字儿，可也不是步步登高踩在鼓点上；虽没有大道上翻车，小河汊子里翻船，可也不是轻车快马，一路平安，顺水推舟，一帆风顺。　　大女儿金枝，是鹅儿黄改嫁给他带过来的，二女儿玉枝，是他的前妻所生，这姐妹俩都是二十六，只不过生日有大小。三女儿翠枝儿，却不是花开两朵，各占一枝了，而是他们这二茬子夫妻结下的一颗香瓜，也二十三四了。于是，这一家五口人，竟出了六个心眼儿。　　心眼多的是鹅儿黄。　　鹅儿黄原名黄鹅儿，自幼生得花骨朵似的，只因心眼子重，坠住了身子不长个儿，跷起脚尖也不够尺寸，五官四肢都显得小气。可是，个子虽小手儿巧，她家在村外河边有一块瓜田，种一篓蜜的甜瓜是她的拿手戏。她下地头上扎一幅西湖毛巾，前额上迎门当户一朵红牡丹，三里外照花人眼。远处耪地的小伙子，叶叶扁舟上打鱼的，杨柳岸边背纤拉船的纤夫，都停了锄，收了网，住了脚，伸长脖子看直了眼；鹅儿黄东扭身子西转腰，好像躲闪这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却是人人都能见一面。有位贼眉鼠眼的相面先生，从瓜田外路过，口干舌焦嗓子眼冒烟，想哄骗几个瓜解渴，突然直盯盯站在路上，直勾勾死盯住鹅儿黄。鹅儿黄被他看得又羞又恼，骂道：“剜出你的眼珠子！”相面先生却惊惊乍乍长叹一声：“可惜呀，可惜！”鹅儿黄走上前来，沉着脸儿喝道：“大白天你跟我装神弄鬼，我喊人来把你倒挂在歪脖树上，掏出你的牛黄狗宝！”相面先生鬼鬼祟祟一笑，哑着嗓子说：“姑娘，看你的眉眼口齿，上上大吉，早几十年能嫁个四品道台，五品知府，七品县令，大富大贵，白头到老；只可惜身量矮小减成色，上不上，下不下，半截子的命相。”鹅儿黄动了心，慌了神儿，赶忙摘下两个一篓蜜，双手捧到相面先生面前，问道：“您看我上到何处，下到何方？”相面先生一边大口吃瓜，一边近瞧细看，饱餐秀色，才说：“不是天上比翼鸟，就是地上连理枝。”鹅儿黄猜不出这两句谜语，又追问道：“拐弯抹角，您把我装进闷葫芦；直出直入，您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相面先生满肚子甜瓜，润透了嗓子，摇头晃脑说了声：“天机不可泄露呀！”扬长而去。过了几天，鹅儿黄那个赌鬼老爹，欠下宝局子老板的印子钱到了日子，赌鬼老爹身无分文，鞋底抹油溜之大吉。宝局子老板带领他的两名长工，到黄家打、砸、抢，两名长工里有一个就是夏打盹儿。鹅儿黄害怕宝局子老板把她抢走，卖给人贩子，慌乱中搬个板凳垫脚，爬进墙柜躲藏起来。谁想，宝局子老板进门就看上了大墙柜，喝令两名长工拴绳套，找杠子，把大墙柜抬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