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文人

　　就在秦坤与哥儿几个谈笑之间，武有田正迫不得已，努力安抚聚集在院里的教师们：　　“……我个人非常想跟各位老师解释，为什么岗位绩效工资改革势在必行，为什么要调整个人业绩点奖励标准，很遗憾，我还在进一步学习理解校领导的意图。杨书记强调，全校一盘棋，我们美学院自然不能搞特殊……”　　“那就请校领导来吧。”赵家根用词随和，但语气强硬，用力撩了一下抵肩长发。　　“杨书记前两天生病住院，屠校长外出开会。等杨书记出院，等屠校长回来，我一定会把各位老师的意见如实向领导反映，希望各位理解。”武有田口干舌燥，“今天先这样吧。”　　“只要有大事儿，杨迎春一准住院，屠圣贤一准外出。等他们回来，一切尘埃落定，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耿大彪气呼呼的。　　“又来老一套！心里没鬼，至于这么躲嘛。”赵家根声音高亢。　　一众议论开来：　　“校领导什么时候敢面对我们，我们就什么时候散会。”　　“没有民主参与的方案，我们拒绝。”　　“简直他妈的拿我们当临时小工了。”　　武有田无奈，只得让吕志暂且撑着场面，自己则回到办公室，联系屠圣贤。之前，屠圣贤在全校院领导会议上说了的，没有任何一场改革是没有阻力的，这个方案一经推出，如果哪个学院出状况，就直接联系他。　　“屠校长，不好意思，我们院教师情绪比较大，这会儿都还在院会议室。”　　“要改革，肯定是要触及到一部分人利益的，有反应，也正常。”　　“您看，屠校长，这几天，您能不能抽个时间，跟他们，或者，我找几个教师代表，您跟他们直接交流一下，您看——”　　“行啊，他们现在都在啊？那行，我正好刚回学校，马上过去。”　　果然，十分钟过后，屠圣贤来了，满面笑容。　　“各位老师，你们有什么想法、意见、建议，可以畅所欲言。”屠圣贤一落坐便从公文包里取出笔和笔记本，准备随时记录。　　会场却突然安静，只窗外一只白头翁啾啾啾，声音清脆敞亮。　　“各位老师，是这样啊。”屠圣贤见各位不言语，便开诚布公，“这次的改革方案完全是按照教育部的指示来实施的。这两年，我们学术排行榜的名次明显下滑，清华、北大、复旦，那是没法比了，就连南京大学、东南大学、东方师范大学都赶到我们前头了，你们想想，你们拿着这么高的工资，不出更多的成果，不应该啊。”他大长脸，短下巴，说起话来，声音又低又沉。　　整个会场躁动起来。　　“我们工资高吗？”耿大彪粗声粗气的，情绪倒是有十二分的克制。　　“拿这么多钱，你们还嫌低？那可就真不应该了。”屠圣贤皱起眉头。　　“请问屠校长，您工资是多少？”　　耿大彪这么一问，屠圣贤瞬间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知道现在普通教师的收入。他放下笔，点了点头，双臂叉在胸前，笑道：　　“呵呵，跟你们差不多，三万块钱左右吧。”他刻意只报了个工资收入的尾数。他每月工资单上显示为十三万六千五百元，除了校长职位的一份工资，他还有天文学院教授职位、校科学院院长职位、软件学院董事长职位以及长江学者荣誉教授职位，且不说他在校外一次高达二十万的讲课费。　　一众听得他拿三万，诧异声、惊叹声连连不断。武有田连忙走到屠校长旁边，俯身附耳，告诉他普通教师的收入只几千块钱。　　“屠校长，您恐怕还不知道。”赵家根站了起来，却是慢条斯理，“像耿大彪这样的讲师，一个月还不足四千，是吧，耿大彪？”　　“是的，扣除工会会费、失业保险、大病互助、住房公积金、个人所得税等等，每月到手的，只有三千六百一十五块三毛六分钱。”　　屠圣贤颇为意外，却依旧笑呵呵的，倒是转换了口气：　　“东方大学这个牌子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名誉，单靠这个名誉，你们也应该挣到三万，挣不到，那就是能力的问题了，尤其是年轻人，可不能养成惰性，别以为在我们东方大学占了位就可以无忧无虑了。你们算是幸运的了，我们正在考虑，这以后进来的中青年教师，一律采取聘用制，五年一签，科研成果达不到要求，一律解聘。”他扫视整个会场，突然感受到敌意的目光，一束一束的，顿觉两颊烧灼，不觉收了自己的笑容，叹了口气，冷冷地说道：“我们东方大学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不满意，你们可以随时离开，另谋高就。说句实在的，我们东方大学*不缺的就是人，你们想想是不是这样，啊？今天时间不早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交流。”见到一众惊愕的表情，他倒是轻松叹了口气。　　终究是让屠圣贤的一席话给噎住了：是啊，若真有那份能耐，又何必在这里抱怨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没有那份豪情，呆在这里，可不就只有被压制、欺凌的份了。一众枯坐，集体失语。　　武有田连忙大声说道：　　“感谢屠校长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来到我们美学院！”　　若是往常，掌声应该随即响起，可此时，赵家根已悄然走出会议室，以后，便又有几位离开，不一会儿，教师们纷纷离去，只听得椅子推来拖去的吱吱嘎嘎的。　　屠圣贤收拾了笔记本，夹起了公文包，大步流星走出门。武有田跟着跑出去，送屠圣贤下电梯，看着他冷漠、愠怒，想表示歉意，开口却又是感谢。　　“感谢屠校长。”武有田挤出满脸的笑容，“您一来，他们就安定了。”　　“这种基层解释工作，我做校长的，责无旁贷。”他刻意强调了“基层”二字。　　这明摆了是在说武有田不尽职。武有田听得很不是滋味，却又没有其他的话可说，怕是彻底得罪了屠圣贤，只连连点头，龇出两排牙齿，目送屠圣贤坐上轿车，而就在他帮着关上车门挥手道别的那一刻，屠圣贤隔着车窗玻璃冲着他从牙缝里生硬蹦出两个字：“无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