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门新娘

刽子手登场　　下一个清晨，迪克·达文特就会在新门监狱的罪人门外被处以绞刑。　　黎明过后，人们便将听到那些不祥的声响。尽管那时，圣塞普尔科尔教堂的钟声都犹未响起。拂晓时分，围观者将会听到马车把绞架从正门拖出来时，马蹄踩在鹅卵石上和车路碾过路面的声音。这是一个巨大而沉重的绞架，有几十英尺高，平台十分宽阔，可供十对舞伴在上面跳舞。　　漆黑的绞架被从平台上放倒，移到马车上。绞架将在刽子手约翰?朗利的指挥下架设在罪人门外。在迪克?达文特接受绞刑的前夜，人群刚过十点半便开始在外面狭窄的街道上聚集。　　“妈的，”一个声音嘶哑的监狱看守说道，他正在正门楼上的门房里执勤，“该死，不过这样才像回事。”　　看守把身子探出窗户，伸长脖子向左张望，望向老贝利街昏暗的深处。　　另一个看守也匆匆走到窗边。尽管干这行还不满一月，他身上的红色长外套却已和前一位的差不多脏了。刚用灰浆粉刷过的房间里唯一的光亮来自桌上那根蜡烛。两个穿着肮脏的红色长外套的身影在它的映照下，探着头向窗外张望。　　“一定会发生骚动的！”第二个看守公然鄙夷道。　　“为什么？”　　“他们喜欢迪克。他们都喜欢他。”　　**个看守因为他的鼻子而被称作“地狱”。只见他弯下腰来，轻轻拍了拍新门监狱正面粗石的围墙，仿佛很喜欢的样子，跟着便嘶哑地轻轻笑了起来。　　“一八○七年时，他们对霍洛威和哈格提也很友好，”他说，“但布兰斯吉尔改变了他们。”　　“什么？”　　“二十八个来看行刑的人在绞架前被压死了，还不算受伤的人。这可不是我瞎说。”　　第二个看守—瘦高的吉米—把头缩回窗内。他知道这不是胡扯。　　“那可不是骚动，”“地狱”辩解道，“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骚动。上帝，当犯人从罪人门里走出来之前，所有人就都开始大喊‘砍了他’。在你反应过来之前，一切就都已经发生了。”　　“但是，为什么会那样？”吉米还在坚持。　　“地狱”寻思片刻，不断轻拍监狱的石墙。“他们大部分人都喝醉了。”他陈述着简单的事实，“天还没亮，他们就开始吵闹、喊叫和唱歌。可能有一条狗咬了谁的脚脖子，也可能一个女人透不过气来快死了，或者她自己觉得自己要死了，然后—”　　“地狱”的手臂在窗外画了个圈，本已严肃起来的声音再次变成了嘶哑的嗤笑。　　“不过，*稀奇的是—尽管那并不讨围观的人们喜欢—刽子手自己也喝醉了。”　　“天！那真是不讨人喜欢！”吉米突然喊道。　　“地狱”缓缓转身，从窗边可以看到他那张大脸，以及从鼻子上延伸出来的细细的青色静脉。　　“愿主原谅你的无知，”他有些激动，“我亲眼看到过老布兰斯吉尔—朗利来之前，他才是刽子手—在喝了一肚子掺水的白兰地之后，试图把绞索套在牧师而不是犯人的脖子上。这也不是我瞎扯的。”　　眼看他又要开始大喊大叫，“地狱”却突然闭嘴了。　　两个人都清楚地觉察到自己心神不宁，但又都不愿承认这与他们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有关—比如恐惧。而且，这恐惧跟明天早上的绞刑毫无关联。　　对他们或其他人来说，绞刑是一种熟悉甚至深得喜爱的场面，至少要比“庞奇和茱迪”傀儡戏有趣得多。尽管这里面也混有一些众所周知的不安因素，但除非是某人有意揶揄，否则便鲜有提及。这些不安压迫着两人的内心，也压抑着整个伦敦。在这一八一五年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四的夜晚，在空气中甚至可以嗅到这些不安，就像对面屋顶冒出来的烟一样充斥于呼吸之中。　　墙上的一个铃铛跳动着，“当啷啷”地响了起来。　　“是小门！”“地狱”吼叫着，“有人要出去。”　　“晚走的访客要出去？”吉米急忙就着蜡烛点起盏灯。　　“走得很晚的访客。”“地狱”的表情意味深长，“如果你知道现在几点，小伙子，你能从他那儿得到不错的回报，作为麻烦你的补偿。”　　吉米带着哗啦作响的钥匙，匆匆走下螺旋形的楼梯。　　走晚了的访客就站在正门前面。尽管吉米举起了手中那盏玻璃罩子肮脏不堪的灯，访客还是几乎完全深陷在阴影之中。　　闻着新门监狱的气味，访客抽动着鼻子，也许他的胃也在抽搐。关押重犯那一侧的牢房的嘈杂声隐隐传来。在这里，只要有办法，总是可以弄到葡萄酒和烈酒。　　“很晚了，先生。”吉米喊了一声，模仿“地狱”的声音。　　“准确说来，十一点差一刻。”访客答道，声音又干又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