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种菜歌:孙冰川微信随笔

　　《我的种菜歌：孙冰川微信随笔》：　　健忘症与不忘症　　上了年纪后，很长时间以来，我觉得记忆力的衰退是一大苦恼。曾经看过的书，只记得书名，翻开内容，有些竟觉得是初见，不记得看过，但书页上当年自己勾勾画画的重点，痕迹都在。做事情，今天嘱咐自己明天要做的事，一觉醒来，脑中一干二净，别人一提醒，只好“恍然大悟”一回。有个笑话，说有个老人听人说了个笑话，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儿，忽然发现忘了因为什么笑了。年轻人听了这笑话，笑得那叫一个痛快，我听了却觉得有点儿苦涩。　　医家讲，记忆力衰退属于自然的生理变化，健忘症才是病。这也宽慰不了我的心，记忆力衰退厉害了，前途还不就是健忘症？所以我常告诫自己，身体懒点儿咱不怕，脑子还是勤快一些，避免那个可怕的前途。　　在《列子·周穆王第三》里，我看到一个故事。前半段是这样的，说宋国阳里的华子中年就得了健忘症，“朝取而夕忘，夕与而朝忘；在途则忘行，在室则忘坐；今不识先，后不识今”，全家人为之发愁，又请医生，又请跳大神儿的，都治不了。后来来了个鲁国的高人，自称能治。家人说，若能治好，情愿赠一半家产为谢。怎么治的呢？说是“露之，而求衣；饥之，而求食；幽之，而求明”，即不给他穿衣服，冻他，让他主动求人要衣服；不给他吃饭，饿他，让他主动求人要饭吃；关他到小黑屋子里，让他主动求人放他出去见太阳。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这位鲁国高人又让所有人都避开，单独与他处了七天，我估计是再做灌点儿“心灵鸡汤”一类的工作吧。结果真就成功了，恢复记性了，“积年之疾一朝都除”，所有人自然皆大欢喜。　　可这故事还有个后半段呢，恐怕一般人都难猜。这位见自己病好了，却勃然大怒，怨恨家人，把妻子休回娘家去，把儿子暴打一顿，操起菜刀把那位鲁国高人赶得抱头鼠窜而去。他说什么？“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即过去我不记事，胸中空空荡荡，天地都不用分别（痛快！）。现在可好，几十年来的存与亡、得与失、哀与乐、好与恶，干头万绪，全想起来了，把我的心弄得乱七八糟。“吾心如此也，须臾之忘，可复得乎”？即这样下去，什么事也忘不了，我的心总是这样乱七八糟，怎么得了哎！　　我琢磨，这故事里有点儿生活哲理。健忘症，是病，而真要什么事都忘不掉，恐怕也是一种病，可以叫“不忘症”，也不是什么好事。人生在世，要经历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荣辱得失，遇人有善恶恩仇，事业有顺逆成败，身份有高高低低，婚姻有分分合合，都装在心里，念念不忘，这人活得多累！盘点一下我们的记忆，如果我们记住的大部分是好事、高兴的事，那这个人在生活中必是一个达观乐观、与人为善，人人都愿意交往的“喜兴人”。如果我们记住的大部分是悲伤、受辱、仇怨、失败、倒霉、破裂，可想而知，那这人处世处事、待人接物，必定总是满腔仇恨、满腹牢骚。你愿意当个这样的人吗？你愿意身边的人是这样的吗？　　健忘症不好，不忘症也不好。人们常把过去的事称为“过眼烟云”，这话说得好，因为这样，你才会生活得更快乐。想想《列子》中的这个故事，我有点儿不那么怕记忆力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