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乡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企鹅经典》：
　　乡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讲起这个故事，假如它不是根据一件真实的事情，证明以往的伟大作品所依据的情节，个个都在人生中扎了多么深的根的话，那将是一个无聊的摹拟。这样的情节，为数不多；可是它们不断换上新装，重新出现，逼着人们非去捉住它们不可。
　　在那条离塞尔德维拉只有半点钟路程的美丽的河水旁边，隆起一个很大的、开垦得很好的土岗，逐渐消失在肥沃的平原里。在这土岗的脚下，远远地坐落着一个有不少大农舍的乡村。好多年以前，这斜坡上并列着三块又美又长的田地，好像三条展开的大带子。一个晴朗的九月天的清晨，有两个农人各自在两块田里耕作着，明确点儿说，就是在靠边的两块田里耕作着；中间那一块像是荒废了好多年的样子，因为已经盖上了一层石头和高高的野草，无数长着翅膀的小动物，不受惊扰地在上面嗡嗡地飞鸣着。在两边田里犁着地的农人，个子都很高，骨骼粗大，年纪都在四十岁光景，一看就知道是两个有点儿根基的农民。他们穿着耐久的粗亚麻布短裤，裤子上每一个褶痕都有固定不变的位置，看起来像雕刻在石头上的一般。每逢他们碰到一个障碍物，把犁柄握得更紧的时候，粗糙的汗衫袖子便由于受到这轻微的震动而抖动，同时那刮得光光的面孔，平静地、聚精会神地、稍微眯缝着眼睛，对着阳光朝前面望去，一面在度量着犁沟，只是偶尔远处传来什么响声打破了田野的寂静个败落的吹鼓手家的子孙们下落如何了。”
　　“哼！”马蒂说道，“就是这么一回事！我一看那个时而和流浪人们混在一起，时而又给村里伴奏跳舞的黑琴师，我就想赌咒说，他就是那个吹鼓手的孙子，他当然不晓得，他还有一块地哩。可是他要地干什么？烂醉上一个月，过后还不是和从前一样！况且，这件事既然还不能落实，怎么可以给他透个风呢？”
　　“那样一来可就会惹出好事情来啦！”曼茨答道，“为了否认这个琴师在我们教区里的乡土权，就够咱们麻烦的了，因为人家总想把这个流氓硬推到咱们身上。既然早先他的爹娘和流浪人合了伙，他也可以留在那里，给那帮补锅的游民拉提琴啦。我们凭什么知道他是吹鼓手的孙子呢？就说我吧，我虽然相信我在琴师的黑脸上完全认出了那个老头子的样子，我还是说：‘错误是人之常情，一张不起眼的破纸，一小片洗礼证，比十个有罪孽的人的脸更使我心安！’”
　　“哎呀，可不是么！”马蒂说道，“他当然会讲，没给他施洗，并不是他的过失！可是难道就应该把我们的洗礼盆做得可以在林子里搬来搬去么？不，那是固定在教堂里的。挂在外面墙上的那副抬棺材的担架倒是可以搬动的。我们村里人口已经过多了，快需要两个小学教员啦！”
　　说到这里，农人们这顿饭已吃完了，话也谈完了，他们站起来，去把今天上午还没完的活儿做完。两个孩子却已打算好和父亲们一同回家，于是先把他们的车子拉到小菩提树丛里掩护起来，然后到那块荒地里去探一次险，因为那儿的野草、灌木和石头堆子，呈现出一片罕有的荒野景象。他们手拉手在这一片绿色的荒野中游玩着，把携着的手晃过高高的蓟丛作为乐事，*后就在一丛刺蓟的阴凉里坐下，那女孩开始把车前草的长叶子给她的布娃娃穿在身上，这布娃娃便得到了一条美丽的、有锯齿形花边的绿裙子；再把一朵孤单单开着的红罂粟花给它蒙在头上当作头巾，还用一棵草把它绑结实了。特别是当它又得到了一条用小红浆果串成的项链和腰带以后，这个小人儿看起来就像一个女巫了。紧接着他俩就让它高高地坐在蓟茎上面，瞪着眼瞅了它一会儿，后来那个男孩看够了，便一石头把它打了下来。这一下子它的服装可不整齐了，那女孩就快快地给它脱掉衣服，好重新把它打扮起来；可是当布娃娃刚刚脱完衣服，只留着那块红头巾时，那粗野的男孩就从他的女伴手里抢过这个玩具，把它高高地扔到空中去。那女孩哭着喊着跳起来去捉，但是那男孩又先把布娃娃捉到了手，重新扔到空中去，弄得那女孩总是白忙一场，他就这样逗着她玩了好久。飞着的布娃娃却在他手里受了伤，明确一点说，伤是在它那只独腿的膝盖上，在那儿破了一个小窟窿，漏出一些糠来。那个捣乱鬼一看见这个窟窿，就像耗子似的静悄悄的，张着嘴，热心地忙着用小手指扩大那个窟窿，搜寻糠的来源。他的静默引起了那可怜的女孩极大的怀疑，就挤到他跟前去，一看见他的恶作剧，不由得大吃一惊。“瞧啊！”他喊道，一面把那条腿在她鼻子前头晃来晃去，糠都飞到了她脸上，她连喊带叫地央求着，当她正要伸手去取时，他却又跑开了。两个人闹个不休，直到那整整一条腿都掏空了，像一枚可怜的豆荚一般耷拉着，他才把那受虐待的玩具往下一摔不要了。当那幼小的女孩哭着倒在布娃娃身上，用围裙把它包上时，他便装出极其顽皮和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把布娃娃拿出来，伤心地端详着这可怜的东西，一看见那条腿，就又放声大哭起来，因为这条腿在躯干上耷拉着，就像一条火蛇身上的小尾巴一样。她拼命地哭，哭得那个作坏事的心里终于有点别扭了，他站在这诉苦者的面前，又着急，又懊悔；她一理会到这种情形，就突然止住了哭，用布娃娃打了他几下，他装作被打疼了的样子，喊了一声“噢！”他喊得那样自然，使她满意了，就和他一同继续做起破坏和解剖工作来。他们在这殉难者身上钻了一个洞又一个洞，让糠往外乱漏，他们把这些糠仔细集拢到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堆成一个小堆，一面搅动，一面瞪眼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