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芜全集:第六卷:小河村速写 短篇小说

　　《艾芜全集（第6卷）小河村速写·短篇小说》：　　一边耸立高山，白云绕在山腰上，慢慢地移动，显出高山的苍黑。另一边则是浅山，一抹青色出现在远远的地方。中间是河谷平原，一条江缓缓地流过。　　江的两边点缀起竹树围绕的村庄。　　韦俊高兴地说：“我真喜欢这个地方！” 同行的石玉，只顾和当地的生产队长高茂林讲话，了解生产的情形。他们是从公社出来，沿着长有绿树的大路，向近边的生产队走去。两边田野长着茂盛的农作物，水稻棉花玉麦，有着轻微的香气。　　韦俊是走在后面的，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大声地向石玉说：“你有这个感觉没有？好像不久以前到过这个地方？” 石玉笑着说：“你喜欢这个地方就好。”说完之后，就又同高队长谈了起来，她关心的是农民的粮食够不够吃。　　韦俊不再同石玉谈了，只是想：是不是看见过这样的风景画，也弄不清楚。头脑不再想，可是山啦，江啦，田野啦，村庄啦仍不断亲切地映入眼帘，引起很大的兴趣。　　路两边长着绿树，形成阴凉的巷道。这也引起韦俊的注意，甚至觉得有些熟识，觉得曾经走过一样。　　到了生产队所在的村庄，有着玻璃窗子的人家，和人家屋前的菜地，都感到有点熟识。　　高队长推着运行李的自行车，在村中小巷里走不多远，就进了一家园子。地上蔬菜，长得一片嫩绿。　　向日葵开着黄花，笑脸迎人。一架蛾眉豆，在密密的绿叶中，钻出许多紫色的花朵，像无数窥探的眼睛。　　韦俊正高兴地尽情欣赏，就听见高队长大声地说：“有人没有？来接下行李！” 一排四间屋的土砖房子，都装有明亮的玻璃窗子，正中的大门，应声出来一位妇女，约有五十多光景，矮小的身材，穿着蓝布衣衫，显得十分干净，一脸欢笑地说：“高队长，有同志来住吗？”望着两位女同志，不住地打量，两只眼睛很灵活。　　高队长介绍道：“这两位是省里来的工作组同志，就住在你家。”又掉头向韦俊、石玉说：“这位鲁大婶，是个贫农。” 鲁大婶连忙说：“是啦，我们是贫农！”跟着又现出抱歉的脸色说，“我家脏得很，不好接待两位同志。”但她还是热忱地搬运行李。进了屋子，还说，“高队长，我真要提你的意见，屋里还没收拾，你该早通知一下。” 进门的屋子，正中的壁上，贴有天地君亲师神位的暗红纸张，下面横起靠壁一张长桌上，放了许多东西：香炉，玻璃罐子以及药瓶子。屋子的两侧，堆着好几个竹编的箩篼，看来是装的粮食。从这正中的屋子再转进右边的房间，就是让韦俊、石玉住的。早已放有两张床和一张桌子，显然这是经常接待客人的地方，四壁粉刷得雪白，只是屋里，堆有一些农具，显得杂乱。鲁大婶要把农具拿开，放在另一间屋子去，石玉连忙阻止了她，不要搬动。石玉和韦俊安排着床铺，从玻璃窗望出去，全是绿茵茵一片景色，感到高兴。韦俊拿出她的画笔和小本子，开始画她的速写。　　她首先画的，就是高茂林队长。她觉得应该把队长画得好一点，但那一半头发一半光头，总使她感到好笑。她想到高队长一路运行李，一路恭恭敬敬地同她们谈话，非常诚恳，而又极为热情，便尽力从这方面来画。因此，画了一张又一张，总想画出他精神上的优点。　　石玉是在一个机关内搞理论工作的，她坐在床上，对着窗外，随便望望，看见一个人，约有四五十光景，手里提个口袋，正走到鲁大婶的屋子，停下足来，左右看看。就在这个时候，鲁大婶走出去了，同来人小声谈话，谈不到几句，来人放下口袋走了。那口袋不知装的什么，显然是沉重的。她并不怎样注意，但见鲁大婶送走客人之后，提着口袋回来却向工作组住的屋子注意地望了一下，显然有所警惕的神情，这不能不使石玉留心起来。她觉得鲁大婶为人机敏，是个不简单的人。　　韦俊画得并不满意，便约石玉出去走走，想看看村庄田野的景色。石玉也不想闷坐在屋子里，只想找人谈话，了解村里的一些事情，她们一同走了出来。　　韦俊首先注意的，是这个地方的自然风景，带头走出了村子。石玉也不反对，因为村里人家还不熟识，不好随便进入别人的家。村庄是在比较高的斜坡上，村外种着绿色的苞谷，已经结实了，苞谷吐出了红须。　　不远处有一条长着柳树榆树的长堤，显着深绿的颜色，蜿蜒伸到远处。韦俊很快爬上了河堤，正高兴地喊：“哎呀，这里太好了！”接着又满脸通红地骂了一句：“真野蛮，游泳连裤子都不穿！”原来她看见了几个青年，正赤身裸体走上河那边的沙滩，在穿裤子。有一个走在后面的青年，发现堤上有个城里装束的妇女，一下惊呆了，不知怎么是好，只是在沙滩边上站着望过来。韦俊骂的就是他。韦俊赶快掉回头来，向上来的石玉挥下手说：“朝这里走罢！那里叫人恶心。”她们直朝下游走去。其实韦俊在美术学校，对着男性裸体的模特儿画过像的，用不着惊异，只是在学校以外，有着风俗习惯的套子，不能平静地接受。　　转过身以后，也就不以为意了。她一面在河堤上走，又有树荫遮蔽阳光，心情十分愉快。她望望远处的山，又望望四周的田野，看见苞谷地尽头，又有棉花田出现，点缀着无数的花头巾，显然是妇女在那里劳动。再望河那边是绿海似的水稻田，有着成群的男子在薅秧。韦俊忍不住神往地说：“这多么美丽啊！” 石玉已经看见棉花地里的花头巾了，现又注意看过去，一面兴奋地说：“我们去看看她们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