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精品系列:夷门出家

郦禾农 郦禾农（1857--1940）字嘉谷，号忢叟，书法四体皆擅，以隶书为佳。 郦禾农祖籍浙江绍兴，但他本人却是在夷门出生、在夷门长大成人的。成年后的郦禾农满口的开封话，倒一句绍兴话都不会说了。他于1910年的春天回过绍兴故里一次，那是一个离绍兴有着一百余里地的小村落，三面环水，一面修竹，十分的幽雅。就是在这个风景如画的村庄里，语言上的差异让郦禾农出尽洋相，本应倍感亲切的乡音在他听来是那样的陌生，有恍如隔世之感。 1915年5月，郦禾农离开夷门出任辉县知事。上任不久，辉县闹蝗灾。蝗虫成群结队从天上飞过，遮天蔽日。蝗虫落到庄稼地里，犹如春桑蚕落于嫩叶上，啮咬之声沙沙可闻，好似下了一场细雨。蝗虫过后，大片大片的庄稼被啃咬精光。郦禾农率领衙属深入村镇，仿效姚崇灭蝗之法，夜里让村民在庄稼地头燃起篝火，旁边挖好大坑。蝗虫黑暗中看见火光，纷纷飞拢过来，葬身火海。 因为灭蝗有功，郦禾农受到了嘉奖，当局授予他四等嘉禾奖章。这种奖章设立于1912年7月，共分九等，后来有少许的变化，上面绘着嘉禾的图纹。这种图纹象征着茁壮的禾稻。 第二年冬天，郦禾农被重新调回省城开封，大半年没有具体事可干，到了年底，一下子又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先是督军署聘他做了顾问，紧接着省长公署又聘他做了顾问。可是不久，这两大衙门就解聘了他。据说，他做了顾问后，联系了一批地方名士，隔三差五地给相关部门上书，让他们多关注一些民间疾苦。 无官一身轻。赋闲以后，郦禾农把全部精力都投诸到了书法上。 郦禾农的旧居，是在开封前炒米胡同东头路南，旧时门牌37号。这是一个通街大院，前炒米胡同是北大门，大院还有一个南门，在裴场公胡同上。进到37号大院，可见又分成了东西两个小院，郦禾农就住在东边的这个小院子里。每次进来出去，郦禾农都是走北边的这个大门，从没有人见他走过南边的门。 如果细分，东院又分为前后两进，靠里面的那进房屋，是一家人的住处；外面的这进房屋，是郦禾农的书房和会客的地方。 每天晚饭后，郦禾农在书房看两个多小时的闲书，十点的钟声一响，他准时上床睡觉。晚上他很少外出，只有邹少和来喊他看戏时例外。早晨六点起床，走到院子里，做半个小时的八段锦，活动一下筋骨，接下来去井里汲水浇花。他养了很多花，瓜叶菊、合果芋、朱蕉、红掌、紫背万年青等，品种都很普通，都是市面上常见的花。早饭过后，他就踱到书房，坐到书案前，开始研墨。墨研好，铺上宣纸，先不急着捉笔，要读一阵子帖，读出一点感悟来，再下笔。练得累了，坐下来，把对书法的感悟记录在一个装订好的册子上。吃过午饭，小憩一会儿，睡醒起来，拎起他的核桃木拐杖，去御街附近逛古玩铺子，看有没有可收的字画碑帖。郦禾农有收藏字画碑帖的习惯。 阴雨天气，他会约上武玉润，到汲古阁下围棋。汲古阁是夷门*大的古玩店，店里有一副围棋，店主说是从清朝皇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武玉润时任河南图书馆馆长，是夷门公认的围棋高手。 平时，郦禾农喜欢喝上几杯酒。有文字记载说他的酒量很大，从来没有醉过。但他不喝白酒，只喝绍兴老黄酒。喝酒时炒两碟素菜，省事了，就去院门口的“陆稿荐”买几两盐霜豆做下酒菜。 郦禾农身高一米八，皮肤稍黑，牙齿却洁白如雪。性情温和，言语幽默。但他对他的弟子却很严厉，要求他们写字时要坐得端直，笔杆要握紧，凝神聚力，排除一切杂念，创作出的作品才能气韵畅达。他建议每个弟子都要有十枚以上的印章，他说印章是作品的眼睛，印泥*好用苏州姜思序堂的朱磦印泥。盖印泥要用印规，写过字要把笔洗干净。他的弟子中后来成名的有武大椿、杜瑞琳、侯绍仁等。 民国夷门书坛，郦禾农是一重镇。他诸体皆擅，尤以隶书为时人称道。他的隶书，以汉碑《礼器》《史晨》《曹全》三家为根基，然后博取清人邓石如、陈鸿寿、金农等诸家之长，融会贯通，逐渐形成了自家的面目，给人以方正遒劲、雍容古雅的感觉。他很少写篆书，岁月沧桑，夷门市面上更是难得一睹他篆书墨迹的庐山真面目了。现在唯一能见到的，是他晚年为武玉润书写的墓志篆书碑盖，此盖篆书自然而不失法度，浑厚之中透出洒脱，是一件难得的艺术珍品。现珍藏在武玉润的孙女武延彬处。 郦禾农传世的书法墨迹以隶书为*多，其次是行草书，再其次为楷书。传世墨迹的形制依次为：对联、扇面、条幅、中堂、斗方、四扇屏。1949年前后，郦禾农流传到夷门市面上的墨迹大概有千余件，那时还有人开玩笑似的说他是“夷门**高产书法家”，可是到了今天，他的传世墨迹已不足百件了。 郦禾农一生无子女，八十一岁的时候，将他六哥的长子过继到了自己的膝下。六哥的长子名笃厚，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憨厚老实，一说话就挠头，他一生注定和书法无缘。他过继到37号大院后的两年头上，郦禾农去世。郦笃厚为叔叔摔了老盆，并把他安葬在了大梁门外。 清理遗物时，在一个四方形的漆匣里，郦笃厚发现了叔叔的一部手稿。封面上郦禾农用隶书写下了四个字：翰墨拾遗。郦笃厚来回的翻了翻，见里面没有夹带什么字据，就顺手卖给了小南门里收破烂的王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