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换骨

你还我的石头 石涛打开邮箱，有一份邮件。邮件地址很陌生，内容也很含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你把我的石头拿去了，你还我的石头。没有落款，没有署名。石涛就没有在意。 石涛经营着一家奇石店，店里满是石头。有造型石、图案石、小品石，各色各样的都有。玉石、玛瑙、翡翠之类的料石却没有。石涛玩石，就图个乐子，玩的是自然。黄蜡、寿山、雨花、灵璧这些名贵石种不玩，就玩戈壁石、风砾石、黄河石。石涛玩石的档次不高，品位却不低。 石涛的奇石店没起名石韵阁、石子轩、灵石楼之类的雅名，店名就叫石涛，取他的人名。单看名字，几乎看不出是一家奇石馆。因此，生意也清淡。来看石头的多是圈内的人，赏石换石，偶尔也有转让一两块的，石涛也不漫天要价。石涛只是以石养石，并不为赚钱。石涛有钱，前些年做生意、炒股票，赚了不少钱。 石涛的石头大多是他自己捡来的，也有些是淘来的。石涛经常开着车到戈壁滩、到黄河边捡石头。石涛不是为了省钱，他觉得玩石的乐趣在淘捡的过程中，在冥冥之中的缘分中。有时候出去好几天，捡不到一块石头，他不懊恼；有时候捡到绝妙的石头了，他也不特别兴奋。他不像专门的石商，千方百计把石头捣鼓出去，挣钱；也不像那些石痴，守着几块石头，千遍万遍地揣摩，不舍。有时淘捡到好石头了，他找人配上底座，摆放出来。有些石头捡来了，顺手一搁，好长时间都不收拾。 石涛在电脑上浏览了奇石展、赛石会之类的新闻，又看了会儿论坛上的帖子。他也就是看看，很少参加这类的活动。去了，也只是看石头，从没拿自己的藏石去。石涛是个散淡的人。 石涛正看网页，手机响了。是张之打来的，说让他过去喝茶。张之也开着一家奇石馆，算是同行。石涛知道张之又得到好石头了，约请喝茶是假，看石头是真。张之入行不深，对石头拿捏不准，经常请石涛过去给看看。 石涛不大喜欢张之，但还是去看了。他的面情软些。到张之的店里，张之真的坐在茶吧前等着。张之的茶吧是一组根雕，茶桌、茶凳一套，打磨得也铮亮，与奇石馆的氛围很协调。张之的奇石也都油光瓦亮，配了紫红的底座，上了蜡，摆在玻璃柜子里。石涛每次到张之的奇石馆，都觉得别扭。说不清是石头与茶吧之间别扭，还是石头与石头之间别扭，总感觉是别扭。张之西装革履的，很有些赏石玩玉的雅士派头，石涛也觉得别扭。 张之看到石涛进来，脸上老早就堆满了笑意，得意，站起身迎过石涛，请石涛坐下喝茶。石涛勉强笑了笑，说，先看石头，看完了再喝。张之稍有些机密被窥破的尴尬，但随之忙忙地到里间，捧出一块石头来。一双肉手边走边摩挲着，肉脸上满是笑。石涛接过来一看，是一块黄河石。石头不算大，但上面的图案很清晰，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还有一条河。 张之忙忙地说，怎么样？我给起了个名字，日月同辉万古流，好不好？张之不想显得什么都不懂。张之也爱给石头起一些很夸张的名字。 石涛用拇指摸了摸太阳，又摸了摸月亮，就不看了，把石头递给张之。张之有些着急，问，没问题吧？我是从一个农村人手里收来的，花了五千块呢，两万，值吧？石涛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说破。他说，也许，值吧。说过，就转身出来了。石涛看出来，那石头上的太阳、月亮，都是做出来的，但没有说破。同行之间的规矩就是，明明看出是假，也不能说破，更不能给别人说。石涛*初看出假来，当场就说，得罪了许多人，慢慢地，学会不说了。 石涛敢肯定，张之所说的那个农村人，石头上的泥迹，都是假的。现实教会了城里人，同样也教会了农村人。前些年，城里人花几个大子儿，就能从农村淘到古董物件来。至于石头、树根之类的，不用花钱就能搞到。这些年不行了。张之明显是上当了。张之怎么会上当呢？他自己的店里就雇着两个农村人，一个女的，打扮得村姑模样，看店，招徕顾客。另一个是男的，也一身农村打扮，平时在店外转悠，看到店里聚的人多了，就假装拿一两块石头来卖，算是张之的托儿。张之竟会中了自己常用的套？ 这也许是张之给他下的套呢。石涛想，心里升起一股不快来。前些年，在生意场上，他看见了太多的陷阱诡诈，没想到，退而玩几块石头，还会是这样。石涛越想越觉得心里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