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的夏娃

导论
“整个世界的历史，就是一部伟男子的传记。”说这话的是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时间在1840年前后。作为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成长起来的女孩，我几乎就是被他这套哲学灌输着长大的，而且信以为真。没错，我3岁的时候见过女王加冕，可是大人告诉我，她并不握有实权。她的职责就是看上去可敬可爱、优雅迷人，延续这个国家以国王或女王为名义元首的传统。

有权有势，掌控我们的生命，在政治上运筹帷幄，规定我们的肉体与精神生命该如何度过的，是男人。女人的本分就是学做贤妻良母，烹饪洒扫、滋养家人，受一点教育，以便恪尽母职，养育后代。
正是教育使我逐渐意识到社会对于女人的期望并不合理。当我就读于巴恩斯利一所优秀的女中时，我发现也有女性曾经影响历史进程，于是对女性空间仅限于家庭的论断产生了怀疑。有几位女性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们激励着还在求学时期的我。

同父母去伦敦旅游，让我初次接触到几位著名女士的雕像，这样的人物即使在今天也是凤毛麟角。大学则有点形同荒漠：主修法语和戏剧3年，居然没有人跟我提起阿芙拉·贝恩（Aphra Behn），靠写剧本赚钱谋生的**个女性，也没有人告诉我，西蒙·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的每一篇文字堪与其情人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的作品媲美，一样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随着我日渐成熟并在BBC电台多年主持第四频道的《女性时间》（Woman's Hour）栏目，随着妇女运动开始注重挖掘更丰富的女性历史，我接触到其他一些我闻所未闻的杰出女性，我终于判定，卡莱尔所谓“世界史乃大丈夫传记”的说法是一个错得不能再错的论断。

有成千上万的女性影响过英国历史，本书只涵盖其中一小部分，但我选择了她们。正是她们，促成了我自幼年到今天的觉醒，使我意识到成为一个女人，要做的不仅仅是让身边的男人过得更舒服。用一个现在比较老套的说法，她们是我的“榜样”，我希望——我想无须为此感到抱歉——这些励志人物的生命得到传扬。

我的书必然有明显的遗漏。譬如，有人问我：为何避而不谈玛丽·斯托普斯（Marie Stopes）？她的《婚后之爱》（Married Love）是**本在行房与避孕上给读者以忠告的书。尽管她热衷于行善，我仍然没有办法原谅她对种族优生学的兴趣。还有人问：为何只重点介绍一位女王即伊丽莎白一世？理由是，自十来岁起，我就痴迷于这位女王。她也许生来就适合当女王，然而她登上王位的过程既漫长又艰苦。她先后听命于异母弟爱德华（Edward）、不幸的简·格雷夫人（Lady Jane Grey）、异母姊玛丽（Mary Tudor），还要给危险的亨利八世（Henry VIII）这位动辄要把激怒他的人送上断头台（包括她亲生母亲在内）的君王当女儿，故而，恐怕没有人比伊丽莎白的童年和少女时代经受更多的困难与风险。

当然，维多利亚女王（Queen Victoria）主宰了英帝国的扩张，伊丽莎白二世（Elizabeth II）延续了英联邦的统一。她已成为英国有史以来在位时间*长的君主，精力旺盛，刚毅坚忍，卓尔不群。当我在电视上看到她以90岁的高龄，一边骑着马，一边神色和婉地同陪侍一旁的侍从官款款而谈，我相信再没有哪个场景比这一幕更令我印象深刻。她比我年长24岁，到了她那个年纪，我是否还能上马都值得怀疑，甭说轻松舒坦地待在马上了。对于她，我唯有“敬重”二字。然而，引发我主要兴趣的，是这样一些女性：她们对世界发生影响，不是因为世袭了某种身份，而是因为她们尽管家境平凡或身为女性，却能反抗偏见并*终破除偏见。

2015年11月，有人提议将女权主义从高级程度考试的政治学大纲中删除。妇女争取选举权运动也被压缩成一节，并入“压力团体”。只有一位女性政治家的名字被允许提及，即18世纪的女权主义者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所以，尽管人们普遍认为21世纪的女性已经彻底实现机会的均等，然而，直至今日，仍然有人认为那些筚路蓝缕的先行者，那些在男权主导的社会劈波斩浪的女性，其故事毫无讲述的必要，无须纳入课程大纲。

我的一个儿子把学校发给他的“20世纪英国史”高级课程的课本拿回家，我记得当时我很愤怒。“妈妈，”他说，“我认为这没有道理。这本书除了有半页讲到妇女争取选举权运动，其余再也没有一处提及任何女性。”好吧，他是我的儿子。伴他成长的妈妈保证儿子首先要明白，家务和育儿不单是女人和女孩的事，而是每个家庭成员应该分担的职责，将来他们成年后要找的另一半，很可能同他们一样成为律师、兽医或记者。

我还教给他们——他们也许认为我过于喋喋不休——女性为了争取选举权，为了进入大学念书，成为医生、工程师、航天员、飞行员、火箭专家、艺术家、作曲家，为了实现男孩怀抱的长久以来被认为不适合女孩的一切雄心壮志，进行了多么艰苦卓绝的抗争。并不是每一个男孩或女孩有机会在家中学到这些，但关键是每一个人，不论男女，都应该知道，性别歧视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绝无容身之地。
让我们把卡莱尔彻底过时的观点抛到一旁，让所有孩子都认识到世界史是由伟大的男人与女人合力创造的。至于女性面临的偏见，坦白说，仍然会在一段时间内持续，尽管女权主义运动在持续壮大。这意味着我们要加倍努力，锲而不舍，才能达到目的。本书讲述的21位女性，超越了社会对于女性的期望，也给那些坚称“女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人一记狠狠的回击。通过几个世纪缓慢而逐步的努力，她们为我们后来者重新绘制了性别图景。52%的人口撑起半边天，终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