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权力

玛格丽特·杜鲁门讲过一则故事， 她的父亲在离开白宫前邀请温斯顿·丘吉尔吃了顿便餐。 国防部长罗伯特·洛维特也在场， 还有国务卿迪安·艾奇逊、 埃夫里尔·哈里曼大使、 奥马尔·布拉德利将军——都是些聪明人。 丘吉尔可不是一位会浪费发言机会的人， 于是他给即将卸任的总统出了个难题。 他对杜鲁门说：“ 总统先生， 哪一天当你和我站在圣彼得堡面前， 当他提出‘ 我知道你们俩得为投放原子弹负责。 你们可否为自己辩护’ 这个问题时， 我希望你已经准备好该如何作答了。 ”那本可能会是个很尴尬的时刻， 但洛维特救了场。“ 首相先生， 你确定会和总统先生一样受到那样的审问吗？” 丘吉尔抿了口香槟， 很自信地宣称伟大的造物主不会不举行听证会就谴责一个人， 而陪审团将由他的同辈组成。 这样， 游戏就开始了。 想象他们一起站在了天堂的门口。“ 肃静！ 肃静！” 艾奇逊喊道，“ 根据温斯顿·斯宾塞·丘吉尔的想象， 法警先生， 你会选任陪审团吗？” 那个陪审团可能是由丘吉尔的同辈组成的， 他们是历史上其他伟大人物， 与丘吉尔、 罗斯福和杜鲁门一样， 面临过死亡威胁， 做出过不可思议的抉择， 并且让历史来评判他们的罪行、 罪恶和不幸。 每位客人都把自己假想为陪审团的一员， 想象成他们所喜爱的任何一位伟大的领袖。 玛格丽特·杜鲁门回忆： 布拉德利将军决定把自己当成亚历山大大帝； 其他人把自己当成尤利乌斯·恺撒、 亚里士多德……虽然丘吉尔反对伏尔泰（无神论者） 或奥利弗·克伦威尔， 理由是他不相信法治。 当阿基森假想自己是乔治·华盛顿时， 丘吉尔认为如果他放弃陪审团可能会更好； 丘吉尔准备相信审判长——哈里·杜鲁门——他会宣判他无罪释放的。 和所有人一样， 杜鲁门肯定知道： 如果一定要从不可接受和不能忍受这两种情况中选一种， 那领袖们除了选择做领导别无他法。 在那次拜访中， 丘吉尔向杜鲁门坦白说： 他承认， 在杜鲁门突然取代罗斯福时， 他自己也很沮丧。 丘吉尔首相说：“ 我当时严重误判了你。 从那时起， 你对促进西方文明的贡献比其他任何人都大。” 如果总统俱乐部有印章， 印章圈内应该是这三个词： 合作、 竞争和安慰。 一方面， 总统们有强烈的动机来帮助彼此取得成功， 并在他们失败时互相安慰， 不管这种动机是出于个人还是爱国。 另一方面，与此同时， 他们也在为历史的垂青而竞争。 偶尔的颂扬或责备意义不 大： 他们的决策在长远未来起作用才更重要， 因此他们寻求的救赎是一种更为持久的东西。 他们是彼此的同伴， 还有谁能评判他们呢？ 玛格丽特回忆， 杜鲁门“ 对他的继任者意见强烈”， 但是他不会把这些意见发表出来； 他相信“ 任何人， 即便是前任总统也得花更多的时间才 能衡量白宫在任者的表现”。 因此他们着眼长远， 更加宽容。 就好像每一位总统都成了总统历史学家。 他们阅读前任日记、 了解传记、 决定谁的画像应该挂在哪里，这样， 那些在他们的年代里追随他们的人会更有共鸣。 胡佛甚至写了一整本关于伍德罗·威尔逊的书。 在深夜， 尼克松会在白宫散步， 看 看画。 他曾说：“ 当你走进那些老房间， 你肯定会感觉到或听到那些走在你前面的人的脚步声。” 他们都已经离任， 并且在历史上留下印记。他想知道， 他要如何和他们进行比较？ 他在给自己的便条上写道：“ 总统们的标志： 罗斯福的魅力、 杜鲁门的大胆、 艾森豪威尔的微笑和威 望、 肯尼迪的魅力、 林登·约翰逊的活力。 但是……理查德·尼克松的标志呢？” 比尔·克林顿的书房里有一面墙上放满了关于总统的书籍： 杜鲁门、 肯尼迪、 罗斯福、 林肯。 他的助手乔治·斯特凡诺普洛斯回忆：“ 有时候， 就好像他的前任总统们是仅有的能理解他的人。”或许并不奇怪的是， 他们发现自己都被林肯所吸引， 林肯虽出身寒门但达到了巅峰， 面临过巨大考验并*终取得胜利。 亚伯拉罕·林肯是总统伟大形象的原型。艾森豪威尔对林肯推崇备至， 他甚至在葛底斯堡买了农场， 自己画了幅林肯的肖像， 并将肖像画印刷了多份作为圣诞礼物送给白宫的工作人员。 1961 年， 在和赫鲁晓夫那令人筋疲力尽的峰会结束后， 肯尼迪乘飞机回家时， 他的秘书发现了一张纸滑落到地板上， 纸上是肯尼迪亲笔所写的一句林肯的话。“ 我知道有神——我看到暴风雨在来临。 如果他那里有我的位置， 我想我准备好了。” 就好像林肯穿越了一个世纪对 他进行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讲话一般。 对于尼克松来说， 他*珍惜的一份财产是他祖母在他 13 岁时给他的一幅林肯的带相框的照片。 在他总统任期中*为奇怪和*有启迪作用的一个晚上，1970 年 5 月 9 日那天晚上， 在肯特州立大学枪击案发生后，尼克松和他的司机在凌晨 4 点 15 分离开白宫， 而让所有的特工都害怕的是， 他们开车去了林肯纪念堂并对一些在那里露宿的抗议者们讲话。他将纪念碑上的铭文写进了他的日记：“ 在这个殿堂里， 恰如在被林肯所解救的联邦所有人的心中， 亚伯拉罕·林肯的记忆将永被铭记。” 克林顿阅读了大卫·赫伯特·唐纳德的《林肯传》。 克林顿谈论林肯时说：“ 我不知道， 在今天， 有心理健康病史的林肯是否能够当选总统。 但我所了解到的是， 当林肯成为总统而国家即将分崩离析之时，他是如此努力使其完整， 他几乎是完全沉迷在工作、 使命和痛苦之中，以至身上的担子反而轻了。” 小布什非常钦佩林肯的远见卓识， 在他做总统时， 他读了 17 本关于林肯的传记。 小布什有一天在椭圆形办公室说：“ 我在这儿就有他的画像， 我坐在这儿一直在想， 当手足相残、 六亲不认的时候， 做总统会是什么样子。 他对需要做些什么来保持国家团结很清楚。” 巴拉克·奥巴马， 首位非裔美国总统， 期望“ 伟大的解放者” 林肯能给他慰藉。 即使林肯*受颂扬的行为本身也是妥协。 历史学家评价他们并给他们排名。 但是， 当他们把眼光放长远时，会发现总统们自己并不互相做比较； 他们将自己的领导力和可能情况进行均衡。 每一天， 总统都知道， 一旦他在财政政策上做出错误决定， 就会多 100 万人失去工作， 或者说误判敌情将导致数千人丧失性命。总统在危机处理中沉浮——侵略、 萧条、 大规模石油泄漏， 但是预防、预见和阻止事情由糟糕变得更糟， 这并不能带来荣耀。 我们知道每位总统当政时发生了什么， 他们往往骄傲于在其当政期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绕着圈找到解决方案， 翻来覆去考虑如果事情未按照计划进行可能带来的后果。 *终从肩头卸去总统的重担的时刻， 往往是他们记得*清楚的。 艾森豪威尔将军因赢得伟大的战争而受人尊敬。 但艾森豪威尔总统*骄傲的是在任时没有打仗。 他在退休后说：“ 在我执政时期， 美国没有一个士兵牺牲， 没有一寸领土丢失。 我们维护了和平。 人们问这是如何发生的。 上帝啊， 我会告诉你， 这不是碰巧发生的。” 约翰逊在退休后回到了得克萨斯的牧场， 拒绝谈论他可能犯过的错误。 他对他的传记作者多丽丝·卡恩斯·古德温咆哮道：“ 我不想让你把我带回到越战时期，5万美军士兵牺牲了。 不管我们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认为我本可能做另外的决定， 这个想法真是相当愚蠢。 因为一旦我 做了不同的决定， 我可能得为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战负责任。” 每位总统在这点上都有他们自己的版本。 当福特向助手解释他原谅尼克松并结束国家漫长的痛苦之时， 他的助手哑口无言。 某位顾问回忆道：“ 总统的逻辑是无懈可击的， 但是我却感觉像看到某人在切腹自杀。” 小布什有阿布格莱布监狱和水刑的污点， 以及做出“ 艰难决定” 的代价， 但是在离任时却能说：“ 在我的护卫下， 我们没有第二次让袭击得逞。” 每当他的助手告诉他应该承认自己的错误时， 他就斥责他们， 承认错误还为时尚早。 他说：“ 我真的相信， 我所做的决定将会让世界更美好。 不幸的是， 如果你是在做大事， 大部分时间里， 你将看不到这些大事发生……我对此完全理解。 如果你希望有大的变革，你就不应期望在短期内获得回报。” 这再次解释了总统俱乐部的会规： 支持、 沉默和团结。 所有的总统都是平行世界里的行者， 过去、 现在和未来模糊不清， 各自的悔悟不尽相同， 在那里也不会出现完美的结果。 他们是不会宣读审判结果的陪审员， 因为他们知道， 他们还没有收集到所有证据——而且他们还很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