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欺骗(精装)

“你知道，感情的事起起伏伏——冷漠和温柔来回交替，不可思议的温柔之后是不可思议的疏远，像我们这样一起生活这么久的就是这个样子。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我和她会有爱，是因为它可以被分隔开。那只是偷情的片刻，不会持久。” “我在想象自己，在我的小说之外，和小说里的一个人物发生了恋情。如果托尔斯泰想象自己爱上安娜??卡列尼娜，如果哈代想象自己爱上苔丝——我不过是跟着线索走——哼，去它的吧。你有什么建议？让我自我监察？让我别犯这种冲动，以免——以免什么？启发淫思色欲？告诉你，我不会接受你或任何人这样的审查！” “我的天啊，这难道是他妈的东欧？我不会任由谁来摆布！这太荒唐了！我不会接受！你不能凭一个简单可笑的病理性原因，就来阻止我写我所写———因为我阻止不了我自己！我以我的方式写我所写；如若它当真发生，我会用我愿意的出版方式出我所出。我不会在为时已晚的情况下，却担心起人们会怎么误读或读错的问题。” “想装傻只管装，但你知道实情。你涉足生活只为延续交谈。连性也落到了边缘。你不受色欲驱使。你不受任何东西驱使。只有男孩一样的好奇心。只有这份大惊小怪的天真。有这样的人——女人——她们眼中的生活不是物质的，而是需要深情投入。对你来说，越深情越好，*好是，历经创伤后再努力恢复生活，就像奥琳娜刚从布拉格来时那样；*好是，这些情深意切的女人费尽心思想讲却没法儿真正讲出来她们的故事。对你来说，那就是情色艺术，新奇事物。每个女人都是性爱对象，每个性爱对象都是山鲁佐德。她们找不到通往自己故事的路径，讲自己故事的同时，有一种使生命臻于完满的迫切——这个过程充满悲凉。这当然让人心动。她们的声线，私密交谈的氛围，都足以让你心动。让人心动的未必是故事，而是她们编造故事的冲动。故事不成熟，漏洞百出，仅有潜藏着的才是真实的，你说得对。叙事开始前的生活才是生活。她们总想用话语填充行为本身和对行为的叙述之间的鸿沟，你听过后，匆匆记下来，用你糟糕的小说毁了它。” “……害怕被剥去神圣外衣，畏惧耻辱。仿佛纯洁才是作家的本质核心。愿上天佑护这样的作家！好像乔伊斯没有下流地闻过诺拉的内裤，斯维德里盖洛夫从不曾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灵魂中悄语。怪念是作家的本质核心。探索，固恋，孤立，怨恨，盲目崇拜，苦行，轻浮，迷惘，幼稚，等等。鼻子凑到内裤缝间——那才是作家的本性。不洁。可是这些洛诺夫们——在他妈所有东西当中，偏偏对节制、对尊严看得死重。仿佛这人不是个美国小说家，而是一位圣座大使！” “我过去常对我的学生说，用不着有三个男人，你就能把她所经历的经历一遍。一个通常就够了，他先是罗道夫，然后是莱昂，*后是夏尔??包法利。*开始是沉醉和激情。感官享乐之罪。受他奴役。被他裹挟。在他城堡里那露骨的一幕，用他自己的梳子为你梳头等等之后。和一切动作堪称优雅的完美男人之间的不可承受之爱。之后，随着时光流逝，想象中的情人消磨成日常的情人，务实的情人———成了莱昂，终归是土鳖一个。现实渐成主宰。” “什么是土鳖？” “乡巴佬。小地方人。够温情，够招人喜欢，但并非在一切方面都超越群伦、遍知天下事的勇者。傻傻的。有瑕疵。有点呆。热忱依旧，魅力时现，但说真的，骨子里就是个小打杂的。然后，不管结婚与否———尽管结婚会加速进展———原先的罗道夫和之后的莱昂，渐渐变成了包法利。他体重增加，用舌头清理牙齿，喝汤时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他笨拙，无知，粗鄙，甚至他的后背都能让人观之生厌。开始还只是让你烦躁，但*终会把你逼疯。将你从乏味生活中救出的王子，成了一手造就这乏味生活的粗汉。无聊，无聊，无聊。然后灾难来临。不知怎的，不管他做什么事，他都做成一团糟。就像可怜的夏尔治疗他的患者希波吕忒。他相当于是试图移除拇囊肿，却让人生了坏疽。那个曾经完美的男子成了可鄙的失败者。你可以杀了他。现实战胜了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