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与人文丛书为多元主义辩护:政策分歧及其媒体报道

试读：大众对政治分歧的认知有时受少数被广泛报道的事件所塑造。这些事件不一定重要,但却足以抓住公众想象,将有冲击力的画面(image)深深烙在媒体受众心中。报道中的语言或手势可能很简单,却足以让分歧显得深刻且不可调和。奥巴马总统在２００９年国情咨文演说中向众议员乔??威尔逊(Joe Wilson)喊道“你说谎!”,便是这类画面之一。与此类似,布什总统在伊拉克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被记者扔鞋的镜头成了２００８年互联网上*热门的视频之一,这可以看作个人不同意政治事务时如何作为的一个例证。这类事情不是美国独有,而且交锋中的受害者也不限于总统。比如,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曾在巴黎农业展上叫一名反对者滚蛋,并称其为“十足的白痴”,该画面出现在全世界的新闻报道中。正因为这些被广泛报道的画面,许多人将政治分歧与说谎等不当行为联系起来。每当人们想到政治分歧,脑海中就可能浮现出这些画面———呼喊、扔鞋和辱骂———和其他同样戏剧性的政治事件。 这样一来,相当多的公众便觉得政治分歧无非是政治行为体之间互相撒谎和辱骂(偶尔还会扔鞋)。不过,公允地说,虽然与总统有关的事件广泛见诸报端,但这并不是政治分歧唯一可见的表现形式。关心政治的公民可以方便地跟踪竞选者在大选期间的辩论和立法者在平时的辩论。了解这些辩论的信息极为方便,甚至无须通过记者。立法机关和议会是对公众开放的,这里的辩论也通过电视和网络被实时转播。然而,这类辩论却几乎无法改变人们将政治分歧视为毫无意义,甚至有损社会福祉的看法。政治学者加里??穆恰罗尼(GaryMucciaroni)和保罗??奎尔克(PaulQuirk)通过对议会辩论的细致分析总结道:“任何人在议会辩论中听到的都是一连串半真半假、夸大其词,或是对事实的选择性引用,其中有些内容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政治分歧总是伴随着一些欺瞒、不忠和不轨———至少看上去如此。即使有人能密切关注政治辩论,并能透过总统和首相的新闻,在更高层面上看待立法辩论,他们还是有可能形成对政治分歧的负面认知。 结果,几乎没有人会以多元社会应有的方式看待政治分歧。分歧本应被视为持有不同于政策制定者的信念的基本权利的体现,或是不同观点的交锋促使政策制定者认真思考其决定的过程。相反,对分歧的负面认知却占了上风。人们对政治分歧缺乏一种相对平常心,这多少是有些古怪的。在真正的多元社会里,各种合理但相互冲突的观点为了公益而辩论是正常的,对此发出抱怨会显得格格不入。无人敢于公开指责那些认为为了某些社会目标应限制一些个人自由的中左翼人士。同样,对于那些坚信个人自由总体上应被促进而非限制的右派人士加以责备,也是难以想象的。确定的是,在真正的多元社会里,一个人可以不同意以上任一信念,但无人可以剥夺他持有自己想法的权利。 对于那些珍视多元性的人,只要他们能无视那些将政治分歧污名化的负面画面,甚至可以相信不同信念间的辩论其实是有益的。其实,已有研究表明,辩论通常可以促成政治观念和态度的正向演化。简言之,多元社会的成员应对政治分歧持某种赞许态度。然而,由于前文所说的原因,只要一提到政治分歧,人们脑海里就会立即浮现负面画面,结果,政治分歧对这些社会中的很多公民来说就变得难以容忍。这样一来,人们可能反而在无意间危害了政治多元性。 之所以存在这个明显的矛盾,或许是因为当人们不得不思考政治分歧时,首先想到的都是政治精英(总统、总理、议员等)之间的分歧,而这些分歧的诚实性是令人生疑的。几乎没人认识到,许多(甚至是全部)政治活动是无法见诸报端的,而能上头条的争论都发生在持反常(有时是极端的)立场的明星政客或曝光率极高的人之间。精力有限的政客们无法顾及所有值得关注的议题,这使得一些政策领域长时间无人注意而成为盲区。这样一来,在这些较少受政客关注的领域,大量非民选、较少被提及的行为体(包括公务员、利益团体代表、专家)长时间扮演重要的政策制定者角色。少了政客的参与,这些领域的政治变化也不太被报道,只是随着环境的变迁,或是随着低调的公务员、利益团体和各路专家的信念之间的相互影响而默默发生改变。这些行为体间的政治分歧极少被高度关注,只有当一个或多个行为体为了吸引人们关注某一政治立场而大张旗鼓时,聚光灯才会照射到他们身上,而那个政治立场在这一过程中通常也被夸大了。 本书认为,那些默默无闻的行为体间的政治分歧在多数情况下是多元社会中应有的,不值得大惊小怪,人们对此所广泛持有的负面认知绝对是不合适的。然而,由于媒体没能培养出受众对于分歧的平常心,所以多数人意识不到这一点。聚光灯总是照射在呼喊、扔鞋、辱骂等异常事件上,而忽略了大多数政策制定活动,这真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