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遍历山河,觉得人间值得 : 三毛传

序一｜梦里花落知多少

王 臣

她开始自遗忘的镜子，

打捞那些早已沉没的脸。

—— 维斯拉瓦•辛波斯卡



那年8 月，有一场小旅行。

旅行的时候，身边只带了一本书，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本以为，“梦里花落知多少”这七个字是三毛写的，后来才知道不是，它源自诗人卢冀野和作曲家黄自共同创作的一

首歌——《本事》。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吧，陈年老旧的印象似是真理，却往往不堪一击。

就像三年前，我写了这本书，然后遇见了你。那时候，你连三毛是谁都不知道。直到我写完这本书，你仍然在问，是《三毛流浪记》里的那个三毛吗？我哑然。三年之后，你已读完可被阅读到的三毛的全部文章，你甚至对三毛的文章有令我讶异的解读。

遇见你时，你是不大读书的人。如今，你的阅读量已然超过许多同龄人。不敢说这是我的出现对你产生的影响，但起码， 是我愿意看见的，自己存在过你生活当中的一点痕迹。三年过去了，这本关于三毛的书也要再版了。而你，还好吗？

三毛是个奇趣的女子，文章也是如此。年少的时候读她， 只觉得她一生丰盛。后来再读，又觉得她流离辛苦。而今再读， 不知为何，心中总有叹息。大抵还是出于三毛□□的缘故。每每念及此事，心中难免困惑、难免伤感。

三毛之死着实令人怃然。她是那样一个爽利的女子，独自背负着那样沉重的往事，又一个人走了许久。三毛的母亲说

过，荷西去世之后，三毛生无可恋，数度向母亲表达过轻生的想法。肉体的病痛不足以令人怯懦，灵魂的负重却能损毁一切铜墙铁壁。

三毛也不例外。

生死不渝的事情，在而今这个年代日渐成为传奇。因此， 每每听到生死与共的爱情，总能令人激赏称赞，艳羡不已。可是，三毛死了。三毛的死，不可回避地有一种“殉情”的嫌疑。殉情，这件事，当真有“生死与共”字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美好吗？写三毛的一生，令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更加不确定。

就像我从来不认同，“真爱只有一次”的说法。每与友人争辩，总被责备说，是因为我没有遇见过真爱。可是，爱就是爱，还有真假之分吗？假的，那还叫爱吗？这是一个基本的概念问题。然而，人心□是复杂。就连“爱”，也必得有一千种爱之含义。

她去世后，有人讲她不够坚强。其实，她并非不“坚强”， 只是同样的经历，别人看她，与她看自己，断然不同。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懂得，旁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纵是经历相仿，

旁人的“他”不会是荷西，世间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三毛。可是， 三毛之死的前因后果至今也无人可以确证、判定。

世人对三毛的解读皆是一己之见，包括我。但是无法，三毛有一种令观者无力抵抗的魅力，仿佛想要参与她的一生才算满足。因此，为三毛立传的时候，纵是极力想要做到客观、真切，却依然避免不了主观意愿上一些理想化的描述。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毕生所求不过是自由和安稳，内心却极度敏感和柔软。又惯来是一个愿意承受的人，所历经的苦、痛乃至绝望，都是选择独自一人担负、消解。给予旁人的，总是□明媚的模样。然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不够美艳， 却活得比谁都漂亮。

死不可避免，怎么活才□要紧。

只是，我并不觉得，死亡是对爱情□美的注解。可能已在创作中写过多次，活这件事，就是活下去。活下去便有情感需求，而情感需求远不止□女恋慕这一种。亲情、友情、爱情， 孰轻孰重，谁能说得清楚呢？轻生，在某些□□中是不能被原谅的。无论以任何的理由，都要尊重生命。



我没有资格对三毛之死有任何异议。能说的，只是：假如三毛还在，书店必定多一个令人流连的理由吧。假如三毛还在， 她会不会遇到自己这一生下半场的另一个□主角？谁敢说一定不会呢。假如三毛还在，我们说不定还会在旅行的途中与她擦肩而过。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生命中至爱之人，我是否还会如此刻一般平静理性地观望生命？只愿今日这一纸文章，能在将来的某一日，给予我度过“人生无望”的时候一点力量和勇气。如果有那么一日，我希望对将来的自己说：

你放得下痛苦，才能装得进幸福。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