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译丛(第五辑)

隐藏在罗马和中国史籍中的“贵霜—萨珊王朝”* 田边胜美著 余太山译 青格力校 绪 说 在所谓丝绸之路沿途繁荣兴盛的诸王朝中，仍处于神秘状态的也许是钱币学家所说的“贵霜—萨珊王朝”（Kushano-Sasanians、Indo-Sasanians、Scytho-Sasanians、Koushans-Shahs Sassanides）了。特别是在日本，学界完全没有撰写关于这一王朝真正的学术论著的专家。另外，坊间流传的多数有关丝绸之路的通俗读物几乎没有提及这一王朝的，因而很多人都不知道该王朝的存在。以中国正史的记载作为数据研究中亚（西域）历史、地理和交通史的日本自不必说，恐怕说在西方的东洋史学者（中国史专家）眼中这个王朝连影子也没有留下亦不为过。因为在中国史籍的“西域传”和“异域传”中，不存在关于“贵霜—萨珊王朝”的条目。但是，以中亚考古学和美术史资料为中心研究丝绸之路文化的人却逐渐了解到这一王朝在文化交流史上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a 这一王朝发行的金币、银币、铜币出土于阿姆河中游（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巴基斯坦。b 另外，在泰尔梅兹（Termez）近郊卡拉特佩佛寺旧址壁上所刻希腊铭文中，还包括嗢没斯、巴赫兰等“贵霜—萨珊王朝”国王的铭文。因此，毫无疑问被称为“贵霜—萨珊”的王朝曾经存在于该地区。而且，钱币上刻着这些钱币发行处的地名木鹿（Merv）和巴里黑（Balkh）。由此可见，这些城市是这个王朝的中心。 另一方面，这些钱币的铭文（希腊文、巴列维文）中提到“贵霜族的君主”（OZORKO KOSHANO SHAHO、RB’ kw??’n MLK’）或“贵霜族王中之王”（OOZORKO KOSHANO SHAHONONOSHAHO、RB’ kw??’n MLK’n MLK’）。d 可见这些“贵霜—萨珊王朝”的国王统治着贵霜族（贵霜或大月氏）。但是，这些王者并非贵霜族人。这可以从钱铭所记波斯语的王名断定。再者，萨珊朝波斯称呼这一王朝的国王为“贵霜族之王”（kw??’n MLK’），这可从Narseh 王（293—303）残留于Paikuli 的巴列维铭文断定。e 业已判明的国王和副王如下： 阿尔达希尔 卑路斯（一世、二世、三世） 嗢没斯（一世、二世） 巴赫兰（一世、二世、三世？） 居和多（副王？） 这些名称都见于萨珊朝帝王（王中之王）的名字，可见“贵霜— 萨珊王朝”国王和萨珊朝国王属于同一系统。另外，钱币面上刻印的巴列维铭文中出现了“崇拜阿胡拉玛兹达（Ahura-Mazda[h]）神的神及统治者（mzdysn bgy、mzdysn bg’、MaZDISN BaGI）”这类称号。这是萨珊朝波斯阿尔达希尔一世（224—241 年）首次采用的。毫无疑问，使用相同称号的“贵霜—萨珊王朝”国王也属于萨珊朝波斯系统（prince）。因而有人认为，“贵霜—萨珊王朝”的国王，是萨珊朝帝王为统治巴克特里亚、木鹿、喀布尔、乾陀罗等原贵霜帝国部分领地而派出的，都是萨珊朝的王子。此外，也有观点认为，萨珊朝帝王当王子时，便被派出担任地区的总督了。还有人认为，起初萨珊朝王子是作为总督被派遣的，后来却成了世袭的王位。而正如A. D. H. Bivar 所指出，在萨珊朝波斯同名王子很多。不能因为名字相同，就认为“贵霜—萨珊王朝”的国王（王子）后来都成了萨珊朝波斯正统的帝王。“贵霜— 萨珊王朝”国王的推定于是变得很困难。 这一王朝的另一个问题是它存在的年代。目前，依据钱币学研究，有两个不同的年代说： 1. 3 世纪中叶至4 世纪中叶 2. 4 世纪中叶至5 世纪中叶 这些年代说都基于钱币学研究，其绝对年代则依据罗马的拉丁语史料中残留的有关萨珊朝的片断记录，以及贵霜王朝迦腻色伽一世的即位年代（贵霜王朝年代说）。然而，这两者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就迦腻色伽一世即位年代（78、100、128、144、230、278 年等）而言，有种种假说，但依据现有资料，无法得出令人完全信服的结论。因此，本文不涉及这个问题。 本文旨在将罗马帝国的拉丁语史料中的片段记载，对照萨珊朝或“贵霜—萨珊王朝”的银皿、钱币的图像再做探讨，以搞清楚“贵霜—萨珊王朝”（国王）在史籍中的存在。另一方面，中国正史“西域传”记述了波斯、中亚、乾陀罗、印度等各国的历史。这些记录虽简短，但弥足珍贵。本文中，我将重新探讨可能与萨珊朝波斯以及“贵霜—萨珊王朝”同时并存的北魏（386—533 年）的正史《魏书·西域传》中有关“波斯国”的记载。众所周知，现存的《魏书·西域传》，几乎原封不动地照搬了唐代编纂的《北史·西域传》，并不是北齐时由魏收作为北魏的历史编写的原本《魏书》。因此，其中“西域传”关于“波斯国”的记载是否存在于《魏书》原文中不得而知。但是，即使不存在于《魏书》原文中，对于本文试图阐明的问题也不构成致命的障碍。原因是笔者在本文所考察的问题，并不是原本《魏书·西域传》的记述与今本《魏书》和《北史》的内容一致与否，而是论证今本《魏书·西域传》和《北史·西域传》的“波斯国”条目中含有的一部分与萨珊朝波斯无关而与“贵霜—萨珊王朝”有关的内容。 “波斯国”一直被指为“萨珊朝波斯”。当然，这一解释并不是完全错误的。然而，《魏书·西域传》“波斯国”条所载并不完全是“萨珊朝波斯”的事情。其中还有部分内容显然可以解释为本文讨论的“贵霜—萨珊王朝”的情况。这就是说，将迄今被东洋史或中国史专家作为“萨珊朝波斯”的事情而忽略了的《魏书·西域传》“波斯国”条的部分记述，与“贵霜—萨珊王朝”钱币图像的特点进行对比，就可以说明《魏书·西域传》的记述含有与“贵霜— 萨珊王朝”国王有关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