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课:关于死亡的讨论

**章 陪 伴 临 终 者 我们与其对临终者和死亡充满恐惧，不如学会如何陪伴他们。 陪伴是一个古老的词。于我而言，陪伴意味着一个人静静地安慰和支持另一个人。它来自拉丁语中的“面包”一词，在传统法语中用来表示“共同进餐”。曾有段时间“陪伴”一词用来描述某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人，通常是女性，或为家庭成员，或为被雇佣者，她们通常隶属于某位年长的富人。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面临死亡时，如果有人陪伴在身旁，会得到安慰，并减轻恐惧。我们讨论的这个人的角色是临终者的陪伴者，他（她）可能是家人，也可能不是。文学上将他（她）们比喻成始终执临终者之手的那个人。这种临终陪伴的价值一直以来都被低估，现在是该意识到它的重要性的时候了。 **节　为彼此点亮光明 自我的母亲被诊断为癌症直到她去世的六个月里，我曾有充裕的时间去思考（和恐惧）即将到来的时刻。我当时在一家当地报社当记者，我的编辑大卫是我的倾听者，始终对我那些古怪而偏执的想法予以支持。我常常大声问他，我们该如何以母亲需要的方式将她送别。 “我担心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会从此成为陌路了，因为母亲的缘故。”我沉思道。我以为他会对我报之以轻蔑，因为在我从未有过失去双亲的概念以前，我就一直会这样。 “这听起来很奇怪，但你会知道该怎么做，某种程度上你们会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他说道。他的意见显然来自于对这种事情的深度体认。 “我的母亲几年前去世了。那年她正好 62 岁。她在位于阿德莱德的家的庭前花园里种小苗时突然摔倒。医生告诉我们她的头在撞击地面时可能就已经死亡了，这一切是如此猝不及防。一位邻居发现了她。”她的死亡*后归因于突发急性二尖瓣破裂。大卫讲述了他和他的两个兄弟如何在震惊和梦游的状态中到母亲家中集合。我看见一幅生动的画面：三个无忧无虑的年轻小伙，正值他们三十出头的大好年华，在为新闻事业心无旁骛地奋斗着，而现在 他们的正值壮年的生机勃勃的母亲竟然死了，他们茫然不知所措。 “我们是如此不同，我们都太年轻，又自以为是。但我们本能地来到妈妈的房子里汇聚一堂，开始分工合作。我们似乎自然而然地朝向不同的任务，每个人做着适合自己个性的事情。在整个过程中我们连瞬间的敌意都没有。房间一度有点乱，但后来被我们共同打扫干净了，在无需对彼此作任何交代的情况下，整栋房子*终恢复到井然有序。” 当母亲的死亡越来越近，我的发小凯瑟琳给我打来日常电话，她生活在新南威尔士州的一个农场里。她的父亲一年之前去世了。凯瑟琳有九个兄弟姐妹，全都在世。“我们都聚集在父亲身边。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将我们凝聚起来。”她回忆起当时她父亲说的话。 稍晚后我要赶去和我的朋友苏珊吃午饭，她是我记者生涯的领路人。我们的生活经历了非常不同的历程，然后又都回到了正轨。我们都有上了年纪的健康欠佳的母亲，以及体质虚弱但仍有活力的父亲。我们发现彼此处境相同。我们都觉得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们关于这一部分的生命脚本，在公共领域，我们从未得到过关于父母临终的故事（不是事实怎样，而 是将会怎样）的分享。那次午饭后的仅仅三个月，我接到苏珊的电话，她告诉我她的母亲雪莉去世了。我很震惊。我的母亲也正处于绝症晚期。 雪莉的葬礼之后，苏珊和我常常交流，特别是在我母亲的弥留之际。此时的苏珊仍未做好将悲伤隐藏然后开始新生活的准备。我们是彼此*合适的交流对象。她给我发了一个关于死亡阶段的佛教指南的链接。她分享了一个痛苦的真相作为告诫：“我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母亲正在死去，或者说也许我无法接受它的发生，因此，*终，我感觉她好像是突然逝去的。” 苏珊还分享了雪莉去世的一系列步骤和细节，这些都是人们通常不愿讨论的。那时，我正与另一位朋友希拉共进午餐。 “当医生开出吗啡作为我临终的母亲的用药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它的意义。”她告诫道。“那就是生命收尾阶段的开始，”希拉说道， “如果我们懂得那一点，我们或许会有一些不同的反应，也许会更专注。”另一位朋友弗吉尼亚，她是一名独生女，像苏珊一样，需要在她母亲床边守夜。 弗吉尼亚和我一样，是被天主教徒抚养大的。她用一则宗教譬喻来帮助我理解当我们在家人身边守夜时即将面临怎样的情感冲击：“那将是客西马尼（基督被犹大出卖被捕之地）的花园，是你的，也是你母亲的。” 她补充道：“我从来没想过，当我坐在母亲身边时，她其实即将死去。*关键的一点是，她无法下咽，而且她的嘴和唇变得非常干燥。我应该向护士请教如何为母亲的嘴补充水分并保持湿润，但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在弗吉尼亚通过痛苦获得的智慧里，有无限遗憾。与苏珊一样，她为自己没有做到该做的事情感到沮丧，因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好的陪伴者而感到被击溃。她们的痛苦如此相似，我疑惑如果临终陪伴是由一个人单独承担时，这种精神负担是否格外沉重。尽管弗吉尼亚获得过这个资格：“我的孩子们先后加入，但某些时候我还是很孤独。他们很棒，但她不是他们的母亲，她不是任何其他人的母亲，而只是我的母亲。因此本质上我是孤独的。” 当我的朋友们分享她们失去父母的痛苦经历时，她们正在为我建一座平台，让我可以由此走进母亲的死亡。似乎是这些敞开胸怀倾诉经历的朋友共同推动我对这个坚忍的、沉默而神秘的世界有了初步认知。我感到自己正站在山脚，黑暗笼罩了四周，看不见任何能照亮前 路的光。 因此当我们处于类似情境下有一点是值得思考的。在我们的文化里，人们极其不情愿对死亡进行讨论，因此除非被问及，他们不会更多地分享他们的经历。这意味着你周围真正可以通过分享他们的经历来支持你的人，比你以为的要少。 如果某个你爱的人正在你的陪伴下濒临死亡，至少不要抗拒告诉他人这个简单的事实。许多人会仅仅施以一个友好的手势或者关切的神色作为回复。但是还有一些人会更深入地分享他们的个人经历。这将成为一次有助益并且富有力量的谈话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