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善良

她在夜里奔跑。 跑在缺少街灯照明的深夜住宅区的一片黑暗中，为了尽快进入光线明亮的场所，脚步不停地向前奔跑。 身体不停地颤抖。内心充满恐惧与悲哀，既害怕又痛苦。 跑到车站前视野开阔的商店街，直到路上几个行人映入眼帘时，她才终于停下脚步。这么一来，她更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与呼吸有多么急促。她感觉空气稀薄，瞬间犹豫是否该向周围的人求助。就在这时，身旁的车道闪过刺眼的汽车大灯。那辆车是黄色车身的出租车，一看到以红字标示的“空车”两字，她立刻迈步奔跑。 “等等！停车，拜托！” 不顾周遭的眼光，她忙举起手，及时跑到车子前。幸好司机似乎注意到她，打开了车门。 “请先往丰洲方向开，麻烦了。” 近乎跌坐进后座，一关上车门，腋下忽然惊觉什么似的流出汗水。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却僵硬得无法好好触碰屏幕。 快点快点快点…… 快点出来，快点。 在通话记录里寻找西泽架的名字。明明时常见面，明明在交往，但不往回翻阅通话记录就找不到他的名字，这令她焦躁不已。电话拨通后，耳边传来嘟嘟声。 ——喂？” 一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她的吸气声瞬间变得像漏气的气球般尖细，又像嘶哑的哀鸣。架，架，架，救救我。 “那个人……” 她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哭泣声。电话那头的人“咦”了一声，她瞬间泪眼模糊。握着方向盘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窥看她，显然对她的行为感到疑惑。啊，忘了先问司机能不能在车上打电话了。她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顾虑这种事。可是，明明平常都会注意到的，遇到临时得在车内打电话的情况时，一定会先知会司机一声，否则太没礼貌了。即使其他人早就不在乎这种事，只有自己—每次都一定会问的。 手抚胸口，深吸一口气。明明不想哭，眼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滑落。 “那个人好像跑进我家了，怎么办？我不敢回去。” “那个人是……？” 架现在人在哪里呢？一定不在家吧，听起来他身边有人。不确定是工作还是私人行程，但一定是在聚餐。听得到架身边有几个人的声音说着“等一下啦—”“你要这么说我也……”“可是那家伙啊—”。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 电话另一端的气氛变了，架的声音严肃起来。 “真实，你现在人在哪儿？” “ 车站附近， 现在刚搭上出租车。抱歉， 我现在可以去你家吗？” “ 可以啊， 当然可以， 这没问题。只是你说那个人在你家是……？” 架似乎移动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电话那头的喧嚷声小了些。 冰冷的空气窜进她的鼻腔。 “下班之后，我正要回家时，看到家里灯是亮的，那个人在里面。我没进去，直接跑出来了。” “我现在马上回去，抱歉，我还在外面。”架这么说。 ——喂，架！你在讲电话？女朋友打来的？ 另一端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还听见架不耐烦地回复对方 “别啰唆！”，接着，架对真实说： “真实，如果你比我先到家，先请出租车司机停在门口，你坐在车里面等，*好别落单。” “我知道，可是，可是，拜托你快点回来！” 她哀求道。这或许是**次她用这么强硬的口吻对架说话。话说出口，她才心头一惊，“抱歉—”捂住嘴巴，手还是很僵硬。 “抱歉，我不该说这种话。可是，救我，救我，架—” “啊，真是的！”架心烦意乱地说，“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跑来喝酒。” 电话依然维持通话状态，架似乎已离开餐厅。她仍在哭泣，司机已经完全注意到她的异常。一听到她不再与电话的另一头对话，司机立刻问：“你没事吧？” “小姐，你还好吧？” “……我还好。” 真实一边回答，一边这么想：才不好呢，我一点也不好。眼泪再度涌出，她硬是伸手擦掉了。 快点快点快点…… 架一定正在为自己赶路。她心存感激，却仍无法打消恐惧。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会“没事”。心头恐惧又不安，她再次哭泣起来。 只能祈求。 拜托了。好可怕。架，拜托你了。 救我。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