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折痕

　　《慢活书系·时间的折痕》：　　埃梅与体育　　初读法国小说家马塞尔·埃梅的短篇小说《体育俱乐部》，很容易想到博尔赫斯。在足球风靡的阿根廷，博尔赫斯却是个厌恶足球的阿根廷人。他说：“足球是丑陋的美学，是英国的一大罪恶！”“足球得民心，因为愚蠢得民心。”隔着浩瀚的大西洋，埃梅与博尔赫斯成为有感于斯、心气相投的精神同伴。　　博尔赫斯认为，“人类在感情上需要归属于某种崇高而又具有普遍意义、高乎我们自身的使命。为此有人选择了宗教，而另一些人则选择了足球”。博尔赫斯的小说《三十教派》（另有一篇名为《凤凰教派》）中的教义神秘不可知，对教徒而言，秘密已经成了本能，成了教徒团结在一起的唯一纽带。“三十教派”在现实中有许多“化身”。英国作家约翰·福尔斯在小说《巫术师》里的言论与博尔赫斯不谋而合：“人类需要的是某种神秘的东西，而不是它的答案。”　　在谈论埃梅的短篇小说《体育俱乐部》之前，不妨先了解一下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代表大会》，它对神秘类使命的诞妄不经作了经典的隐喻解读。　　与巴西毗邻的一个庄园主亚历山大组建了一个隐晦莫测的世界代表大会，与三十教派一样，实际上，所有谈论世界代表大会的人，包括代表大会的代表都对此一无所知，这个机构试图统括世上所有人。这种努力，就像代表大会不断购买各类书籍，求得记录方方面面*终却只能付之一炬一样荒谬。　　“玄学家们善于使用比喻，如一朵玫瑰花、一次接吻、一只代表所有鸟的鸟、一个代表所有星球的太阳、一坛葡萄酒、一个花园或者一次性行为。这些隐喻都不能帮助我记叙那个欢乐的长夜，我们那晚一直闹到东方发白，虽然疲惫，却感到十分快慰。”所谓的“代表大会”以一个神秘莫测的潮湿夜晚的狂欢结束。　　在博尔赫斯的另一篇小说《巴比伦的抽签游戏》（同类小说还有《国会》）中，洛特利亚（彩票公司）摇身一变成了庞大的极权官僚机构，像教会和上帝一样。公司代理人擅用催眠术和幻术，他们行踪诡秘，秘而不宣。生活甚至生命都变成了偶然事件，而偶然性被不断放大，*终变成了必然性。　　大众化运动潜藏的危险性、蛊惑性和蒙蔽性在体育中不容易被识别，博尔赫斯和埃梅对此却都有极为清醒的警惕和认识。在博尔赫斯的小说《存在就要被感知》中，我们可以一窥博尔赫斯对足球这种大众化运动的憎恶。阿根廷的足球变得不再是一项体育运动，而演变成了虚假的壮观景象。激烈的足球比赛和解说员矫揉造作的兴奋不过是在录音棚内的一场无观众表演。足球煽动的狂热如无法控制的泥石流一般不可遏止。　　当然，“足球”也是一个魔方，它亦有不同的变体。在埃梅的《体育俱乐部》里，它变形为“体操”和“橄榄球”。两个候选人各自欲利用体操和橄榄球达到竞选获胜的目的，使其自身不合法的操作堂而皇之合法化。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博尔赫斯的小说敬而远之，他作品中潜藏的智力上的婉转提醒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个迷宫，而读埃梅的小说，表层文本下隐藏的叙事真相则比较容易显现，语言对阅读形成的阻滞相对较少，但这绝不影响埃梅小说的深刻性和讽刺效果。　　《体育俱乐部》中，卡斯塔兰地区每次选举省议员，都要掀起一场竞选运动，同时组织两类体育表演。体育表演给人的印象，将决定投票结果。激进社会党候选人拉贝杜利埃先生领导的“卡斯塔兰希望”是体操协会，右派人物杜拉特博士组织的“卡斯塔兰体育俱乐部”是橄榄球（与足球一样，同样起源于英国）协会。两个候选人借助体育来满足民众对集体事业和宏大计划的需要、依赖和痴迷。“竞选围绕着体育进行，无论演说还是写文章，候选人都把政治问题完全置于次要地位，一味阐述橄榄球与体操。”体育成了蛊惑人心、操纵民意的工具。　　小说中，“希望体协”的铜管乐队身穿免费的统一样式的体操服装，在街上列队前进，场面壮观，激动人心。体操运动员在雄壮的乐声中，唱出炸雷一般的歌声。在这种时刻，体协青年无不感到身为法国人的自豪。许多还在犹豫不决的公民，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几乎不假思索，纷纷随声附和，跟着别人向拉贝杜利埃先生欢呼。　　“体育俱乐部”不甘示弱，他们组织橄榄球赛，将大批选民吸引到赛场。橄榄球运动依然能迎合公众的英雄主义情绪。投票前一周的橄榄球赛预告让拉贝杜利埃一派面色如土，当天晚上就进行了反击，贴出一张盛大体操表演联欢会的海报。卡城人在轰轰烈烈游行时怀着爱戴的心情又转向左派。　　杜拉特博士为了扭转颓势，让卡城队取胜，重新夺回选民，买通了对手巴黎队的队长、后卫和争球员。“巴黎队队长踢中卫，每次传球都失误，而且错得奇怪，惹得队员直嘟囔。再看巴黎队的后卫，防守起来慢慢吞吞，笨手笨脚，给对方造成各种得分的机会。”尽管如此，卡城队上半场得分仍是零。杜拉特博士忍不住偷偷责备巴黎队队长，对方却说他们都尽了*大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