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浮生》：　　柳安平一走进来，苗秀贞充满幽怨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颀长的身子、俊朗的脸。她的目光棍子似的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让他不由得步伐紊乱、跌跌撞撞。此时，她倒仿佛变成了赢家，仅用一双秀目就打败了他，心里感觉十分解气。当她瞥见他眼睛红红的，脸色也似乎失去了往昔的白净润泽时，她手一松，解气的棍子霎时就落了地，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凄凉。凄怨的眼神打着愣，脸上木木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一时却无法先开口打声招呼。当四目终于相对时，苗秀贞哀婉忧伤的眸子里含了许久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新郎官田承武就站在一旁，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顿时既恼怒又尴尬，竟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新娘子脸上的忧伤，打动了潜伏在他心中的脉脉柔情，他心疼得一遍遍用柔和的目光舔去游走在新娘子脸庞上的泪水。活到三十来岁，他从来没有沾过女人，更不能理解女人，在他的印象里，女人的眼睛就仿佛是一眼水势旺盛的泉，嗞嗞直往外冒水呢。怎么会有那么多老也流不完的泪水呢？何况还是在如此喜庆的大好日子里。他既心疼苗秀贞，又特别反感柳安平的到来，他没想到这小子脸皮厚到如此地步，竟然敢到婚礼现场来。他气得涨紫了面皮，捏起拳头，真想上去将那小子狠狠揍上一顿。可一想到这是自己过事，他不能砸了自家的场面，另外他也不想惹苗秀贞不高兴。他打光棍打到三十来岁，好不容易娶到这个如花似玉的婆姨，他可不敢得罪她。　　那天，平常很少喝酒的柳安平，像跟谁赌气似的，一杯接一杯，灌了不少后劲很大的高粱酒，以致*后喝得酩酊大醉。临出门时，他忍不住像狼一样干号了几声，*后一句大伙儿都听得非常清楚：“可惜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他这一句酒后真言，直惹得他婆姨张翠花心里头老大不高兴，只是碍于众人的面子，不便当众发作出来。众人闻听此言，忙打圆场：“醉话，醉话！柳老师喝醉了。”正忙着给众宾客敬酒的苗秀贞闻听此言，当即花容失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尽管她极力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手中端着的酒壶还是一颤一抖，不由自主淋淋沥沥地泼洒了客人一身一脸。一会儿，新郎官田承武也喝醉了。醉醺醺的新郎官嘴里翻来覆去只重复着一句话：“苗秀贞是我婆姨！苗秀贞是我婆姨！苗秀贞是我婆姨！”吃酒席的众宾客听得不免掩嘴哧哧暗笑，哄笑着打趣，说是美色和烈酒一起将他灌醉了。田家一位本家爷爷缓缓点着了手中的旱烟锅，笑眯眯地调侃他：“以前我还没看出来，田承武这龟孙子竟然是个软蛋，一见漂亮女人软得浑身恐怕都找不到二两骨头了！”当地有句俗话说，爷爷孙子老弟兄，意思是爷爷辈是能和孙子辈没大没小地开玩笑的。大家都被田家这位长辈风趣幽默的话逗笑了，酒桌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田老娘怀里正抱着“上头”要用的两个抱孙子枕头，颠着小脚从正屋里走了出来，冷眼瞅见柳家侄儿才喝了那么两口尿水子，就在洞房前胡说八道开了，真晦气！心里十分不悦，脸上也不由分说爬上了些许愠怒，她的嘴巴动了几下，真想冲上前去说上两句不中听的话，可转念一想，今儿可是宝贝独生儿子和媳妇的大喜日子，这才忍住气，没有吱声。　　柳厂长夫妇被当作贵宾让迎客的安排在另一间房子里吃酒席，听说儿子喝醉了，赶忙放下筷子，走过来帮儿媳妇一齐将儿子搀扶着向家里走去。“一朵鲜花、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牛粪上……”柳安平喝得醉醺醺的，一路说着醉话，东倒西歪，没走几步，就摔倒了，趴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浓烈的高粱酒气味混合着一股呕吐物的腥臭味弥漫在石板巷上空，将夜晚的空气也熏染得醉醺醺的。有几只小狗循着气味欢快地奔来了。它们不顾柳贵宝夫妻的连声吼喊，肆意在柳安平身上舔舐。张翠花闻不得这股腥味，也忍不住蹲在路旁哇哇地吐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