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为仙(9冰封罗浮山)

山间论道归来，已是暮色低垂，山月满身。快到家门口时，小言看到琼容、雪宜正倚门而望，一如以前在罗浮山千鸟崖一样，等他这外出办事的堂主归来。 这一晚，清河老道就在小言家中和他们一起喝酒吃饭。按着山村规矩，小言娘在一旁侍候酒食，忙着端菜盛饭。见这样，雪宜也不入席，想要上前帮忙。这样的好心，自然被小言娘坚决谢绝。 等坐到席间，开始时雪宜自不必说，就连琼容也有些拘束。倒是清河老道，打量了这俩俏丽女娃一眼，便回头跟小言大加称赞，说他堂中这俩女弟子出落得越发好看了，他这堂主有福，一定要把杯中酒喝干。 等酒过几巡，家常饭桌上的气氛也变得热络起来。 大人们喝酒时，琼容便双足蜷跪在木凳上，挨着桌子一口一口地扒饭。正吃着，也不知道小丫头想到了啥，忽然便抱过锡酒壶，探着身子替清河老道斟了杯酒。 见她这般举动，大家有些不明所以，却听小姑娘忽然开口，一本正经地跟清河老道道谢：“谢谢清河老伯伯，在雪宜姐姐、琼容妹妹认识哥哥之前，帮我们照顾他！” 此言一出，顿时满座莞尔。一脸莫名的清河老道，口中恰含着一口酒，等听清眼前小女孩的话，顿时扑哧一声，酒喷如箭，幸亏赶快低头，才没把酒水喷到桌上！ 就这样喝酒吃饭，冬夜的山村小屋中其乐融融，一片热气腾腾。 酒席间，小言又跟清河老道请教，说历练途中刚得了一株灵芝，想献给爹娘，但不知道该让他们怎样服食才好。清河老道顿时大感兴趣，让小言把灵芝取来看看。 等小言从里屋取来那只蟒妖佘太献上的灵芝漆盒，清河老道一经打开，顿时清香四溢，充塞满屋。 见到灵芝祥云一般的形状，清河老道顿时眼睛一亮，告诉众人，说这盒中放的乃是难得一见的野山灵芝，看形状，应该有四五百年之久。 见清河老道大惊小怪地赞叹，小言倒有些奇怪，道：“我常听人说什么千年灵芝的，这个才四五百年……” 此言一出，清河老道顿时一阵嗤笑。他告诉小言，那些寻常市井药店中所谓的“千年灵芝”，常常夸大了上百倍。真正上了百年的灵芝，并不多见。眼前这株四五百年的灵芝，已可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异宝，道家称作芝宝。芝宝不必服食，只要将其养在卧房中日夜熏陶，自然就能益寿延年。 听清河老道这么一说，小言顿时大喜，当即就捧着灵芝盒，敞开着放到了爹娘房中。 酒终人散，小言取出路上买来的醇酒，送给清河老道。为了方便携带，这些从各地买来的名酒全都被小言囫囵装在一个皮囊中，因此此刻送出，小言便有些歉然。只是，刚跟清河老道道歉一两句，却见他拔开酒囊木塞，才嗅了几下，便哇哇大叫，说这酒绝佳。见他乐不可支，小言也很高兴，又看他今晚酒喝多了，脚步虚浮，便劝他不如将沉重的酒囊暂寄在这里，明天再帮他送到山上。 这样好心的建议，却被清河老道一口回绝。醉醺醺的清河老道把酒囊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个宝贝，两眼警惕，生怕小言心生后悔，借故要回。 见他这样，小言无法，只好将他送出门。等到了门外，醉意盎然的老道一个不察，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这一趔趄，倒把清河老道的酒意惊醒了几分，略想了想，定了定神。他口中忽然响起一阵呼哨，其音清凉绵长。 “哈！这老头儿，虽然酒醉，中气倒挺足！” 正在清河老道这阵清啸余音袅袅之时，小言忽听空中传来一声鹤唳，转眼间便有一只白鹤自天外飞来，翅转如轮，带着呼呼风声落到屋前石坪上。 见到这只体形硕大的白鹤，小言顿时醒悟：是了，定是清河老道招来的仙鹤，他要骑鹤归山了。 正这么想着，谁知清河老道一步一摇，歪斜着上前，只把酒囊往白鹤背上一放，回头又忙着找老张头要来几根草绳，将酒囊在白鹤背上系牢，努力睁着醉眼，反复检查几遍，才在白鹤脑袋边嘟囔几句，然后将白鹤曲颈一拍，发放它回马蹄山住处去—— “哈！这老道，真是嗜酒如命，摆弄这般神通，原来只是要将酒运回。” 见此情景，小言忍俊不禁，又见清河老道醉态可掬，不管不顾地伸脚朝山路上踏去，便赶紧上前扶住，一直将他送到山上石居才返回。 下山之时，被清凉的山风一吹，些许酒意便已完全散去。 在月影斑驳的山路上彳亍而行，再回想刚才清河老道一路又歌又唱的醉憨模样，小言忽然觉得，这位相交多年、看似俗气非常的老道，却比自己之前遇见的所有才智之士都更为睿智。 下午在后山听了清河老道那番话，一直还只觉得淡淡然，但等白日的喧嚣过去，行走在夜深人静的山路上，再想起他那番话，小言忽觉得，为求大道至理，甘顶各样可怕的罪名，烧掉三清教主的圣物手稿，需要何等的见识与勇气？ 在风吹林叶的松涛声中，小言想到，三清教主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让后辈道门衣钵弟子不拘泥前人的死物，固然是大智大慧，但悠悠后世，真敢依言而行的后人，千百年来，又能有几个？ 这般想着，便有一阵山风吹来，让他只觉得遍体清凉，神识更明。小言更加迈稳了步伐，顺着山径一路前行。在他身后，清光相随，山月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