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那些闪亮的日子

闪亮的日子 回顾过往，我的许多美好时光都和台中有关。 年少时，距台北不到一百五十公里的台中，是青春结伴同游的好去处；年纪稍长则是放逐自己所能走的*远距离；及至在邻县苗栗山城落脚，台中便肩负乡下人进城逛大街的使命了。 少年十五十六时，台湾**条中山高速公路刚通行，我和友伴常趁着暑假，搭上中兴号长途巴士直奔台中，死党大哥就在这儿打工，他和女友包办了我们所有的吃喝玩乐，规格不同于学生的穷酸，又把父母课业全抛在百公里外，真是青春恣意。在台中的夜晚，我们常来到中正公园划船，白昼并不怎样的景致，入夜后灯火迷离，波光水影晃晃悠悠，醉人得像一盅醇酒。以致后来每次再来台中，总想来此一游，念念旧时的友伴，回味当时初初萌芽的一段恋情。 我们当时组成了一个“兔家庭”，因为六位成员同样都有一个特征，就是显眼的大门牙，大哥唤“兔爹”，他的女友是“大娘”，另一秀气斯文的男孩则以“二娘”称谓，和我谈着恋爱的男孩是老大，我和另一女孩排行二、三。“大娘”是一位温暖极了的女孩，不仅照顾我们吃喝，也是谈心说话的良伴，后来和我们处得比死党大哥还亲。我始终记得多少个夜晚，躺在她闺房的小阁楼里，透过天窗看着星星谈天说地的情景，即便说的话语是那么幼稚，她却总是耐心聆听，像母姐一般地包容我们三个小萝卜头的一切。 而后经过几年苦恋，死党大哥终于和她修成正果，并远赴荷兰留学，生子，*后在比利时定居下来。每次回台总还是关心“兔家庭”中的每个成员，即便大家各自忙活儿见不了面，她也会一一致电关切每个人的近况，她是我成长过程中很重要的一块拼图。 随后几年的夏日，我们便以台中市为起点，东游西走辐射至中台湾的每个角落，近处的中华路夜市，各种小摊林立，吃食丰富极了，那儿的潭子臭豆腐炸得外酥内嫩，佐以特殊酱料及酸甜泡菜，可好吃了；**市场卖的咸水鸡翅、鸡爪也是大娘一定会为我们准备的；她还会带我们去百货公司里的茶楼吃港式小点，这也是学生不可能企及的餐饮场所，那几年真的不知道吃掉她多少会计薪水。 离市中心不远的东海大学，有牧场、唐式建筑及贝聿铭的教堂，我们都不曾错过。那斜顶教堂是拍婚纱照的热门景点，年轻时的我对婚姻仍满是憧憬，年年杵在铭黄色的建筑前拍照，对那份恋情却是一次冷过一次，年轻不善处理感情事，愈是看重，就愈如惊弓之鸟，稍觉委屈，便缩回壳里自哀自怜。那时我一直不能明白那男孩的忽热忽冷，时而狎昵、时而轻忽，是很后来才明白了当时的他，也正挣扎于性别取向的迷雾中，他的种种举措约莫也是无法自持的，我于他该是想放又放不下的鸡肋吧！ 所幸和他的别扭并未影响到众人的游兴。较远的中兴新村、雾峰，还有玉山登山口的信义温泉，都曾遍布我们的足迹。记得那趟温泉之旅，一伙人搭乘大巴辗转来到东埔，因为错过了上山的班车，“兔爹”大哥只好动用一点父亲的关系，至就近的警察局求助，*后竟是由警车直接送我们上山。认识“兔爹”多年，只隐隐知道他的父亲在警界任职，官阶多高也没听他提过，念土木的 他，很早就在工地打工，和一般工人搬钢筋、扛砖块，做着*基层的工作；后来能力被老板赏识，才升为工地主任，一样忙的是粗活儿，只是责任比别人重了些。 结为死党后，唯一享受过的礼遇，便是带我们去看了场外国来的溜冰秀，去他们家聚餐，那警官宿舍狭仄到令人惊叹，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包括了客厅和餐厅。家里还有位老爷爷，仍着马褂长袍，长长的胡子打了个小麻花辫，完全像似古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后来这位老爷爷以高寿一百〇五岁仙逝时，“兔爹”的高阶警官父亲匆匆回台北料理后事，那次搭乘警车是我生平**次，应也是*后一次的体验，即便山路崎岖不平，我们仍尽可能地保持正襟危坐，丝毫不敢让兔爹丢脸。 我们原没有登玉山的准备，仅止于在信义温泉住了一宿。那山庄是日据时代留下来的，榻榻米通铺，可容纳十几二十人不止，我们一行五个人简直可以在屋里翻跟斗了；温泉浴池也古旧得可以，别有一番风情。那一趟旅程我已下定了决绝之心，再不留恋那男孩的反复，因此心力有些交瘁。回程的路上，在摇晃的大巴士上，男孩到底还是坐在我的身畔，贴着我耳畔轻唱着：“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一首歌，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一首带着浓浓沧桑情调的歌，当时，对年少初识愁滋味的我来说，既浪漫又凄楚，遂成了一段永志不忘的记忆了。 而后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无以为继，想逃开嘈扰的台北、逃躲理不清的情感纠葛时，一位在梨山种梨、种苹果的叔叔，成了我的避风港。即便舟车劳顿，上山一趟需费一整天的工夫，但假打工之名，我仍欢喜地来到他的果园掌厨，负责十来个人的三餐。那次才刚上山，就把一副隐形眼镜给弄丢了，连玻璃眼镜也没带，六百度近视可以说是半盲，在山坡上行走险象环生，且又因为高山气压不同，烧起饭来很是折腾，有时肉没炒熟，还红艳艳的就端上桌了也不察，想必让叔叔很是头疼。 但纯粹的劳动，是可以让心灵放空的。那儿为大山环抱，即便是暑夏，入夜后气温总要降至五度左右，棉被、高粱是**的驱寒利器，晚饭后待在屋内，那寒冷的空气仍不停地从缝隙间穿透进来。我穿着厚重的衣物，大口喝着五八浓度的金门高粱，那寒意仍是直从脚底蹿上头顶。但我就是爱那可以把脑子冻到清醒的森冷空气，在山上的那段时间，思绪从未那么清明过。晨起时，露珠儿悬在叶尖上，经阳光照射，比钻石还晶莹，四周环抱的山脉静谧安然，也总能让千疮百孔的我，寻回继续走下去的力气。 后来成家后住在苗栗，十年间，所谓的“进城”，指的就是穿过大安溪、大甲溪来到台中。每当驾车越过那北台湾的边境火焰山后，天际顿时云开雾散，仿佛进入另一个清朗世界，也因此进城去台中，就不止于打牙祭、大采买了，那也是一种心境的转换。台中百货公司多，逛街的人潮也汹涌，年轻时就是这印象，而后任何时刻去，也总是如此。毕竟对于周遭山乡海镇，甚至如我这般外市人口，到台中就像赶集，像奔赴一场嘉年华。 之后生女儿，我也选在台中，之前两次怀孕不顺遂，早产的那一次孩子已八个月大，因为在小医院生产，缺乏早产新生儿的照护，辗转送到大医院，到底没抢救回来。为此从怀女儿起，便固定在台中荣民总医院产检，至此更理直气壮地常往返台中，每次检查无虞，便进城里好生庆祝，吃食也好，选购婴儿用品也罢，台中都能满足我的各种需求。后来女儿也果真健健康康在这中台湾诞生，是一个阿普加评分“十”的漂亮宝宝。 台中之于我，总是美好的，所以即便已事隔多年，每当我来到中台湾这城市时，心情也总是飞扬愉悦的，耳际也不时响起那首《闪亮的日子》：“……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是否你还记得，永远地记得，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我很想告诉当初那个男孩，告诉当年陪我冶游的友伴们，是的，我仍然记得，也会永远记得，那段属于我们的年轻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