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全集·注疏版)

论阅读和写作 （注释颇丰，此处从略） 凡一切写下的，我只爱以其鲜血所书。以鲜血所书：你会体验到，鲜血即精神。 不可能轻易理解他人的鲜血：我憎恶阅读的懒人。 谁懂得读者，就不会再为读者而有所作为。读者若仍存一个世纪——则精神自身也会发臭。 人人皆可学会阅读，久之，则不仅败坏写作，思想亦然。 精神曾为上帝，然后变化为人类，现在甚至变成群氓。 谁以鲜血和箴言写作，谁就不仅意欲为人所阅读，还要人们传诵。 群山之间，*近的道路是从山峰到山峰：但是，你必须有双长腿。格言应是山峰：与之言说的对象，应是伟大高岸之人。 空气稀薄、纯洁，危险迫近，精神却充满一种快乐的恶：这一切彼此甚为相宜。 我意欲许多魍魈（Kobolde）在我周围，因为我颇为勇敢。勇气吓走幽灵，并为自己创造魍魈——勇气意欲大笑。 我不再与你们有相同的感觉：我俯瞰在我之下的云，我取笑其乌黑与沉重——这正是你们的雷雨之云。 当你们渴望崇高，便向上仰视。我向下俯瞰，因我已在高处。 在你们之中，谁能大笑时便已在高处？ 谁登上*高的山峰，便可取笑一切悲剧（Trauer-Spiele）和悲伤的严肃。 勇敢、无忧、嘲弄、粗暴——智慧意欲我们如此：她是一个女人，向来只爱一个战士。 你们对我说：“生活的负担沉重。”但是，你们为何午前拥有你们的骄傲，傍晚拥有你们的退却? 生活的负担沉重：但是不要在我面前显得如此温柔！我们皆是可以负重的漂亮公驴和母驴。 我们与玫瑰花蕾有何共同之处，以身体承负一滴露珠而颤抖的玫瑰花蕾? 诚然：我们热爱生活，不是因为我们习惯生活，而是因为我们习惯去爱。 爱中总有些许疯狂。但是，疯狂中也总有些许理性。 对善待生活的我而言，蝴蝶、肥皂泡，以及人类之中同类的东西，似乎*懂幸福。 看见这些轻盈、愚笨、纤柔、灵巧的小灵魂（Seelchen）翩跹飞舞——这诱使扎拉图斯特拉落泪歌唱。 我只相信一位懂得舞蹈的神。 当我看着我的魔鬼，见它严肃、彻底、深沉、庄重；它便是沉重的精神——万物因其垂落。 不应以愤怒，而应以笑杀戮。起来，让我们杀戮这沉重的精神！ 我已学会行走：从此我令自己奔跑。我已学会飞翔：从此我意欲不再被人推动，便可即地而行。 现在我正轻盈，现在我正飞翔，现在我看见我在自身之下，现在有位神穿过我而舞蹈。 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论一千零一个目标 （注释从略） 扎拉图斯特拉曾见过许多土地，许多民族：如此，他发现了许多民族的善与恶。在大地之上，扎拉图斯特拉没有发现比善与恶更强大的权力。 一个民族倘若没有能力先行评价价值，就不可能生活；它意欲自我保存，它对价值的评价就不能和邻族对价值的评价相同。 许多东西这一民族称之为善，另一民族却称之为讽刺与耻辱：我如是发现。我发现，许多东西此处名之为恶，彼处却饰以紫色的尊崇。 一个邻族决不能理解另一个邻族：它的灵魂始终惊讶于邻族的妄想和恶毒。 每个民族都高悬一块善的标牌。看，这是它的超越标牌；看，这是它的权力意志的声音。 它视为艰难的，便值得礼赞；必要而又艰难的，便称之为善；从*高的困境中得到解放，这罕见者，这*艰难之事——便被赞颂为神圣。 凡使它统治、胜利和闪耀的，凡令其邻族恐惧并嫉妒的：它便视之为崇高、卓越、尺度、一切事物的意义。 真的，我的兄弟，你首先知道一个民族的困境、土地、天空和邻族：如此，你兴许猜测出其超越的律法（Gesetz），它为何登上朝向其希望的阶梯。 “你应总是**，拔萃同侪：你嫉妒的灵魂，除了朋友不应再爱他人”——这使一个希腊人的灵魂颤抖：于是他踏上了令其伟大的蹊径（Pfad）。 “言说真理，精于弓箭的射击”——如此，产生我这一姓名的民族以为，这话可爱同时又颇艰难——这姓名于我，可爱同时又颇艰难。 “尊敬父亲和母亲，顺从他们的意志，直至灵魂的根基”：这一超越的标牌悬挂于另一民族之上，它因此强大而恒久。 “践行忠诚，并因忠诚之名，将名誉和鲜血置于恶事和危险的事情之上”：另一如是教育自己的民族也征服了自己，如是征服自己的民族，便孕育并重负伟大的希望。 真的，人类为自己给出了一切善与恶。真的，这[一切善与恶]不是他们取来的，也不是他们发现的，不是自天而降的声音。 人类为了自我保存，首先赋万物以价值——他首先创造这些事物的意义，一种人类的意义！所以他自称为“人类”，此即：评价价值的人。 评价价值即创造：听，你们这些创造者！评价价值本身就是一切被评价事物的财富与珍宝。 首先通过评价方有价值：没有评价，此在（Dasein）的果实就是空心的。听，你们创造者！ 价值的变迁——此即创造者的变迁。一定要成为创造者之人，就总在消灭。 创造者首先是各个民族，然后是个人；真的，个人本身不过是*新的创造。 曾经，各个民族都在其上高悬一块善的标牌。意欲统治的爱和意欲服从的爱，共同创造了此类标牌。 对牧群的兴趣比对“我”的兴趣古老：倘若好的良心意味着群体，坏良心便只会说：“我”。 真的，狡猾的“我”，无爱的“我”，意欲在多数人的利益中求自己的利益：这不是牧群的起源，而是其沉落。 始终是爱者和创造者创造善与恶。爱的火焰和愤怒的火焰以所有道德的名称燃烧。 扎拉图斯特拉曾见过许多土地，许多民族：在大地之上，扎拉图斯特拉没有发现比爱者的工作更强大的权力：“善”与“恶”便是它的名称。 真的，这褒贬的权力是一头怪兽。说吧，你们这些弟兄们，谁为我驯服它呢？说吧，谁投掷一条锁链于这头动物的千条脖颈之上？ 迄今已有一千个目标，因为已有一千个民族。千条脖颈只缺少一条锁链，它缺少这一个目标。人类仍旧没有目标。 但是，且对我说，我的兄弟们：倘若人类的本性中（Menschheit）仍旧缺乏这个目标，那是否还缺乏——它自己呢?—— 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