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译研究:历史和文化的视野

自序 音译，多只译音，不译义，与汉字音、形、义三位一体的特点相龃龉，向来入不了翻译及翻译研究的正统和主流。玄奘的“五不翻”讲的就是音译。可见，至少在玄奘眼里，音译是算不得翻译的。因此，音译研究在学界长期受冷落，甚至被边缘化。本书作者近年来关注中西文化交流中的人名、地名等专名，思想、观念、潮流等抽象名词以及具体名物的音译，渐渐就有了读者面前的这本小书。标题中的“历史和文化”，除了惯常使用的意义，还有如下两个层面的考虑： 首先，这里的“历史”有掌故与八卦的味道。谈及“picnic”一词的音译，顺带“考证”出溥仪是中国“骚扰电话”**人。才子佳人陈梦家和赵萝蕤，学界多以钱穆回忆录中“（赵萝蕤）独赏梦家长衫落拓有中国文学家气味”一说为美谈，但扬之水在赵萝蕤晚年时问及她为何钟情于陈梦家，却得到了不同的回答：“为什么？是不是喜欢他的诗”“不不不，我*讨厌他的诗”“那为了什么呢”“因为他长得漂亮”。文中夹杂的这类“私货”，还要请“严肃”的读者包容与见谅。《东方翻译》编辑部主任江帆博士称笔者的音译研究给读者以“掌故的盛宴”，虽是溢美之辞，可不黾勉以赴之耶？ 藉由音译，我们还可以做一些会通中西、纵论古今的尝试，这是书名中“历史与文化”的第二层含义。“hobby”，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单词，嗜趣是也。王辛笛先生却给了它一个有意思的译名“好癖”。王辛笛：《夜读书记》（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页109。明朝遗民张岱有“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之说，“好癖”将之如此巧妙地结合起来，令人击节叫绝。东海西海，心理攸同，这样的例子本书中还有不少。 书中大部分内容已在各类期刊发表。此次结集出版，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变化。 首先，篇目调整。部分文章的结构进行了重组，有些内容，单独列目，以便体例的统一。 其次，修订旧说。ideology的译音“意缔牢结”，定名者由原来的唐德刚修正为林毓生。“可口可乐”这一翻译，*初采用蒋彝首创的说法，杨全红、祝淳翔等学者近期提出此说不确。香港中文大学钱穆图书馆“丽典室”中“丽典”二字，是否是英文中“reading”之对译，笔者也多次求证，对此存疑。本书补入了这些*新的考证。 第三，增删补苴。已发表章节，此次均有增益。钱锺书与音译部分，*初发表时将近600字，现已增至2000余字。Yale之音译，原文发表时，除“耶鲁”外，只收入“雅礼”。近读《吴宓自编年谱》（页209），得知Yale还有“耶路”一译。苦苦搜求，终于在徐凤石和恽铁樵合译的容闳自传《西学东渐记》一书中查得“耶路”的译法。胡适创制的译名，除“绮色佳”外，增补了“立德、立功、立言”的“三W”译法，即德（worth）、功（work）、言（words）。其他如曹雪芹家族以及小说《红楼梦》与西方金鸡纳、鼻烟的渊源，近代中西文化交流中人名Smith冰火两重天的不同译法，吴宓更名，郑天挺日记中“补陀洛迦”之讹误，罗稷南这一笔名的缘起，奎文斋等书店译名，未名湖是否得名于钱穆,周策纵笔下“陌地生”（Madison）的*新解读，“鼻”“鄂”二字入译名，易混淆的美国三“卫校”（卫斯理女子学院、卫斯理安女子学院和卫斯理安大学），胡壮麟对“韩礼德”中文名的宣介之功，史景迁一名中“迁”字新释，“蓝歌籁”（Langlès）与“爱诗客”（Ayscough）的妙译，“魏德巍”（David Wilson）一名因“双鬼拍门”而改为“卫奕信”的轶事，音乐评论家严格的笔名“辛丰年”、叶嘉莹别号“迦陵频伽”之由来，苏曼殊痴迷“摩尔登”糖、李鸿章钟情“保卫尔”牛肉汁，袁隆平出生证明上医师林巧稚签名的追溯考证，成仿吾为茅盾的误译指谬等，均为*新的补遗。探赜索隐的同时，我们也观照当下。2019年贺岁喜剧电影《飞驰人生》、华东师范大学陈子善教授微博问候语 “猫宁”、普林斯顿大学颜宁教授微博中提到的“博士屯”、北京万圣书园的醒客咖啡吧，都与音译有关，一并补入，让音译多一点烟火味和生活气息。 *后，此次出版，部分文献重新校雠，尤其是对海外报刊的版面逐一进行了核实，希望为有兴趣的读者提供文献意义上的指引。 付梓之际，要感谢诸多师友的帮助。 感谢《东方翻译》《英语学习》《英语世界》《外文研究》等刊物对音译研究的关注，使本书的相关成果得以与读者提前见面。其中《东方翻译》“文化视野”“译海钩沉”和“翻译工作坊”栏目从2010年至2020年十余年间，刊发了作者音译研究的系列论文八篇，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本小书也可以说是十年磨一剑。 香港饶宗颐学术馆名誉研究员黎活仁博士、香港理工大学李德超副教授、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钱穆图书馆在港台文献方面提供了协助，谨申谢忱。黎教授不良于行，仍多次前往香港大学图书馆为笔者查证相关资料，衷心铭感，匪言可宣。 上海《新民晚报》评论部主任李天扬先生、上海外国语大学张曼女士、温州商学院杨全红教授协助提供相关文献的版面和页码，特此致谢。为了确定某一引文的出处，笔者多次前往深圳图书馆、深圳书城查证确认。深圳图书馆南书房（深图新服务区）环境优雅，庋藏丰富，《胡适全集》《王国维全集》等多卷本著作就存放此处。行走在南书房，遇到“南书房行走”王国维曾应召任清逊帝溥仪“南书房行走”，食五品禄。，一乐也。 华东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2018届博士生（现就职于吉林农业大学园艺学院）钱锴先生，关注到我的论文后，多次发邮件与我讨论语言和翻译问题，乐此不疲，每多新见。疑义相与析，乐何如哉！ 文中部分内容曾在我校司建国教授召集的外语文化沙龙宣读交流，司老师一直以来对我鼓励有加，沙龙成员的鞭策给了我学术的温暖和前行的力量，拳拳盛意，感莫可言。 本书先后获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出版基金、湖北省公益学术著作出版专项资金立项资助；长江文艺出版社慨然接纳书稿，编辑悉心核校，为书稿的质量提供了技术保证。在此一并申谢！ 世好妍华，我耽拙朴。学术一途，一些时髦讨巧、曲学阿世的方法我总学不会，念兹在兹、乐此不疲的是在故纸堆中翻检爬梳的野路子。自嘲曰：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以上拉拉杂杂的一番话算是对一段阅读时光的记录与交代。 是为序。 2022年2月22日改定于 深圳桃源村教师公寓市廛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