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中的舞者

那飞行之物甚至没有足以投射阴影的厚度。它的经过只是为已成灰色的沙子增添些许悲伤罢了。它是回忆。苍白的回忆，从脑内迁出，如此纤细，如此病弱，甚至无法被触碰，*低限度的触碰就会使它坠落，摔得粉碎。它的名字会变为遗忘。而遗忘会将一切遗忘。 老人们说，不要向后看。永远，永远不要向后看。这就是战争和其他死亡方式的区别。有时候人们说再见，有时候不说。在战争中，人必须把其内部之物像石头一样抛向前方。每个人都会成为自己的石头，于是就没有了饥饿， 没有了寒冷，没有了恐惧。石头就是奇迹。 把这些前行者看作被放弃的存在，贫于人性的存在吧。瞧瞧他们的脚，能看到的只有防御性的厚皮，只有肿胀和污泥。这些脚曾跳过舞吗？曾踩过棉质的地毯吗？曾被亲吻过吗？哪怕一次。 他们没有首领，为数不多的成年男人已不再争夺权力了。浪费如唾液一般，如血管的鼓胀一般被贪婪地产出，愤怒将它们从机体中夺走。如何统管，统管什么？还不如等盲眼的努鲁——他的名字意为“盛光”——用鼻尖指出个方向，辨出些微软骨腐烂的味道，或是心心念念的泉水的气息。他们很清楚，目的地是海和海的彼岸。但他们甚至不问如何跨越大海。没有人会在看到天堂之门之前就询问如何将它开启。 饥饿的羞辱比奴役更甚，塔里克想。他时而看到蛇追着孩子，时而是孩子追着蛇，旁观的人对这些小脚的敏捷投去艳羡的目光。他们只想从猎获之物里分一杯羹。在日途中的某刻，人的心胸变得狭窄，无法再同时容下更多事物。或是渴望食物，或是忧心孩子们的生命。蛇肉味美，但不够所有人吃。母亲们尖叫着抓挠企图靠近的人。在被手送到嘴里之前，蛇流着血舞蹈。 塔里克只是用他完好的那只手拿着手杖，把蝰蛇从孩子们身旁赶开。他是个懦夫，即使是被他从毒蛇口下救出的孩子也会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把脸转向另一边。 无家之人待在圈外，而聚在一起的人们，也并无血缘关系，让他们亲疏有别的只是共同遭受过的苦难。他们记得分娩和殴打，记得曾被火炉烫伤，还有持久到离谱的痛苦，以及由 于进展不顺而被拿来玩笑挖苦的尝试。无家之人没有这样久久存留于脑海，如气味般易于辨认的精神创伤，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嘲笑，也没有从扫过的地上放着的碗里抓起过食物。 他们保持距离，暗暗地、灵活地移动着，施展双足的技巧混入其中。 老人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瞎了。在抱怨声和粗重的呼吸声的指引下，他还能前行。但剩余的面包和根茎根本吃不饱。他碰触着蹲下的人们。 “把我带到蝎子窝边上吧。”他说。他想快点死去。 但要寻找蝎子窝就得折返，得绕路，这是不合时宜的不必要之事。没有人听他说话。人们发现他的眼睛发白，怕他会施诅咒。 于是人们走得更快了些，让话语追不上他们。老人还在抛掷想象中的石头。“至少把我带去阴凉处。”他说。但是途中没有阴凉的地方。 塔里克开始折返，逐渐靠近老人，但又不让行者们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我要把你变成我的父亲。我会照顾你。”他干巴巴地低声说道。塔里克搀扶着老人，并非因为善良，而是为了拥有一个与自己相连的人。 他叫老人努鲁，盛光。而努鲁变成了一个好向导。 人们可能会因为逃过了巨大的危险就改变了性格。这就好比有人弯下腰在沙子上描画出寓言，因舞蹈突然间给予他的文采而惊讶一样。 甚至连风也和雨的沸腾有些许相像，而天空则变为窄屋之顶，小小的啮齿动物掉落在人的肚皮上，安抚着他们。 所以，如果一个已经瞎得不行的老人突然有了儿子，他甚至不会发问，也不会感激。他的感知力像野兔一样飞奔，足以带大家找到叶片锋利的丛生植物，也许这样就能解除他们的焦渴。 于是，盲人努鲁把手伸向自己的儿子。他以*惊人的方式扭曲着言语，说着话，人们的注意力都到了他身上，他就像是被讲述的天赋支配了，从山上滚落一样。 “在大海之前，”他说，“有些土地上铺满了如嘴唇般鲜红的小果子。和你们的嘴唇不一样，它们像小女巫的嘴唇。那么的美味，如果有谁碰到了它们，就会永远失去傲骨。每一天都会有一只动物自杀，因为它看过了所有想看的；飞翔了所有的飞翔；跳过了自己的舞蹈，在生存的巨大考验下颤抖过；繁衍过自己的幼崽——幼崽们长大了，巢穴就容不下它们了，再长大一些，家庭的分享对它们来说就不再足够；活过了自己轻快的时间；获取了自己的份额，某种意义上滥用了它，因为滥用完全是自然的；*终它躺下了，*后一次感受到痛苦，*后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皮肤，自己的肉。然后有人会以它已经不记得自己给予过的东西为衣食。”努鲁说道。 他突然在目盲之中变得机智狡猾起来，他能听到思想，能感受到整个造物之内的加速和缓速。塔里克救了他，努鲁本该充满感激，但他却更喜欢用想象来做坏事。 日落之后，肉体都被关在磨损的斗篷下面。*后一丝落日余晖映照着粘在布料上的小小沙粒，像是给布料镶嵌上了金质的尘埃。 这是火变为冰的时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