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电影

　　昏暗的室内。一个男人独自坐在大约二十把椅子的中间位置，身子如同陷进去一般。 男人高高举起左手，“啪”地打了个响指。与此同时，耀眼的四棱锥形白色光柱突然出现在他头顶上方。棱锥的底面就位于男人正对面的银幕上，顶点是他身后墙壁的中央。 巨大的数字出现在银幕中。 5、4、3、2、1…… 光柱消失，银幕重归黑暗。但与刚才不同，这次是制作、放映出来的黑暗。 银幕变暗的同时音乐声响起。是渐强的、让人心生不安的交响乐声。 “舞台是……” 画外音是低沉的男中音，粗体字同时铺满整个银幕。下一瞬间，银幕中一栋洋房出现在雷声轰鸣的森林中。 男中音继续响起，音量盖过了雷鸣声。 “被暴风雨封锁的宅邸……” 在一声更大的雷鸣响过之后，音乐变成管风琴乐，镜头在雅致的室内滑行，从玄关前厅到楼梯、卧室、阳台，还有后院，以及更远处的黑暗森林。 “在此处发生的奇怪杀人案……” 画面是骚乱不宁的森林，年轻女性的惨叫声响起。没有出现人影。 “苦恼的侦探……” 餐厅。镜头捕捉到细长餐桌的一端。正面的壁炉上方是某人的肖像画。餐桌上铺着白色桌布，摆着点燃的烛台，却不见菜肴和用餐者。 “凶手是谁……” 闪电将某人的影子短暂地显映在卧室窗外。 “无人知晓……” 盯着这一幕的男人嘴角扭曲了。男人似乎是想笑的。 男中音加重了力度。 “无论演员，还是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这部电影的结局！” 镜头切回宅邸的全景。 “仅有一人，仅有这部电影的导演例外……” 画面再次回到餐厅。只是这次灯光全都熄灭，在不时的电光闪烁中，可以看到一个男人深沉地坐在壁炉前。 “制片、导演、编剧，就是这个男人──” 镜头爬行般来到桌子上方，放大男人的脸。镜头定格在这张脸上，这张在闪电中显露出来的脸孔，正酷似此时盯着银幕的男人。 骰子般四方形的小脑袋上，肆意生长着浅色的稀疏头发。小小耳朵下方鬓角处的毛发却十分乌黑浓密，与下巴、嘴边、脸颊的胡须汇聚在一起，连成一片。黑框眼镜厚重的镜片后，那双眼眸散发出一种纯粹的光芒，既有纯洁，亦有疯狂。 镜头定格在此，字幕进入画面。 制片·导演·编剧 大柳登志藏 接着是画外音。 “只有这个男人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知道这部电影的结局。这部电影的片名是——” 黑底白色的巨大粗体字“侦探电影”出现在画面中。 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音乐。 接着又出现“明年春天隆重上映”的字幕，影片似乎在此处结束了。 屏幕一瞬间炫目般地亮起来，又马上变暗。灯光随后点亮。 男人仍然在盯着屏幕，脸上还挂着笑容，但片刻之后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门开了，一名年轻男子走进来。是负责放映的人。 “您、您觉得如何？”他边用舌头舔着嘴唇，边结结巴巴地问。 男人保持朝前的姿势，只点了点头。 “这就可以。” 低沉的男中音与影片的画外音一样。 年轻男子似乎还觉得不够好，在男人身后踌躇徘徊着，所以男人又重复道：“这就足够了。” “可是那个……” 男人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什么事？” “这么拍，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了？这么拍怎么不行了？宣传越早开始越好。资金到位了，上映的电影院也敲定了，工作人员和设备也就齐备了。之后——” “‘就差把演员们召集起来宣布“开拍”了’，是吧。” 年轻男子接过话头，说出男人的口头禅，但此时他发出的那声叹息却没能逃过男人的耳朵。 “正是！你是想说这么做不对吗？” 年轻男子不会说谎，所以他选择沉默。只要是个正常的影视圈内人士，不，即便不是圈内人，也不会当面去跟“电影导演狂人”大柳登志藏唱反调。 若是想造就新的传奇，那自当另说。 大柳登志藏叫道：“整部影片在我的头脑中都已经完成啦。每一帧都有，听好了，每一帧哦。” 年轻人受到诱惑，终于提出了一个致命性的问题。 “哎……那您一共打算拍多少帧呢？” 导演无言以对，怒目直视着愚蠢的年轻人。 年轻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慌忙补充道：“不、不是，我其实是想问您，时间大概要多久呢？到底，计、计划需要多、多少分钟呢？” 年轻人后背接连不断地淌下一道道冷汗，脑中浮现出多种不祥的想象。 那是数年后，那些圈子里的家伙在某处酒馆里聊到自己时的情景。 （“知道吗？听说以前有个家伙问大柳‘一共打算拍摄多少帧？’”“这人是傻子吗？之后呢，这家伙怎么样了？”“听说蛋蛋被捏爆了啊，现在在给XX当情人呢”） 然而，他幸运得令人难以置信，导演今天貌似心情极好，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时间吗？很遗憾，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嗯——我想想啊，应该在一个小时到三个小时之间吧。” 导演说完，扑哧一笑。 年轻人还是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走运，一脸惊诧地盯着这个男人。“鬼才”大柳登志藏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笑声逐渐高亢起来。 他笑得如此歇斯底里，年轻人甚至在想，导演是不是被蒙提·派森①发明的“爆笑炸弹”给击中了。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导演在狂笑到要背过气去之前，突然不笑了。 “看我骗过你们所有人。” 导演像是被恶灵附体般低声咒念。 年轻人闭口不言，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导演就坐在那里抬头看向年轻人，这次他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是所有人哦——你懂了吗？” “懂了。” 年轻人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但他自然是完全不懂。此时此刻，他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尽快逃离这个危险的男人，不能再多待一秒。 导演一脸得意地再次重复道：“看我骗过你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