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拓荒者(精)/汉译世界文学名著丛书

　　她似乎有点惊恐地望着他：“真的吗，卡尔？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我爸已收到从圣路易斯寄来的信，他们同意他回烟厂干他的老本行。他必须在十一月一号之前赶到那里。那时他们将雇佣新工人。我们要把宅地卖掉，不管什么价都卖，还要拍卖全部牲口。我们没有足够的钱买船票。我要去跟一个德国雕刻师学雕刻，然后设法到芝加哥找份工作。”　　亚历山德拉的双手垂到了膝上。她的双眼开始被泪水模糊。　　卡尔敏感的下嘴唇直哆嗦。他一边用小棍划着身边松软的泥土，一边用缓慢的声调说：“亚历山德拉，我*难过的就是这点。你和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困苦，那么多次帮我父亲渡过了难关，可现在看来，就好像我们是要溜走，撇下你去应付*糟的局面。不过，似乎我们实在不可能对你有任何帮助。我们在这儿只是多一个包袱，多一件你觉得有责任去照料的事情。我爸本来就不适合经营农场，这你知道。而我也不喜欢种地。我们在这儿只会越陷越深。”　　“是的，卡尔，这我知道。你在这儿是虚度年华。你完全可以更有作为。你现在都快十九岁了，我并不想让你留在这儿。我一直都希望你能离开这个地方。但一想到我将会怎样想念你，我就禁不住感到害怕——你不会知道我会多么想念你。”她抹了抹脸上的泪花，无意对其加以掩饰。　　“可是，亚历山德拉，”他不无伤感且忧心忡忡地说，“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真正的帮助，只不过有时候试着让那两兄弟心情好点。”　　亚历山德拉凄然一笑，摇了摇头：“哦，不是那么回事。不是那种帮助。你给我的帮助就是理解我，理解我两个弟弟和我的母亲。我认为一个人只有在理解别人的情况下才能够给予别人真正的帮助。我想你大概是唯一帮助过我的人。不知咋的，忍受你的离去比忍受以往所经历的一切都需要更大的勇气。”　　卡尔两眼盯着地面说：“你知道，我们一直都那么依赖你，连我爸也不例外。他常令我发笑。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总是说：'不知道伯格森家会怎样处理？我想我该去问问她。'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刚来这儿时的那次，我们的马得了腹绞痛，我跑到你们家，你父亲不在，结果你跟我到我们家，教我父亲怎样替马放出肠气。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姑娘，但你对农活却比我可怜的父亲懂得多得多。你还记得吗，我那时是如何经常地思念故乡？还记得我们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是如何经常地交心畅谈？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对事情的看法总是一致。”　　“是的，是那么回事，因为我们一直都有共同的志趣，共同的爱好，而对此别人都不知晓。我们也有过快乐的时光。每年都一块儿去找圣诞树，一块儿去抓野鸭子，还一块儿酿制梅子酒。我俩都从不曾有过别的知心朋友。可现在……”亚历山德拉撩起围裙角擦了擦眼睛，“可现在，我必须记住你就要去那些你会交上许多朋友的地方，而且会在那儿找到适合你的工作。但你会给我写信，是吧，卡尔？那对留在这儿的我将非常重要。”　　“只要我活着我一定写，”小伙子急切地大声说，“而且我将为了你而工作，就像为了我自己一样。亚历山德拉，我要做一番让你高兴并为之骄傲的事。我在这儿是个白痴，但我知道我能够做一番事！”他直起身来，望着火红的草原皱起了眉头。　　亚历山德拉叹了口气：“小伙子们听说这事不知会有多沮丧。他们每次从镇上回来都垂头丧气。有那么多人正打算离开这个地方，那些人找我家的小伙子谈他们的打算，结果弄得他俩情绪低落。我担心他俩已开始对我感到不满，因为我对说走的话一概不听。有时候我觉得，似乎我也会厌倦在这片荒原上坚持下去。”　　“要是你不想告诉他们的话，那我也不对他俩说。”　　“不，等他俩今晚回家后我会告诉他们。反正他们也会乱说一气。再说了，把坏消息捂起来不会有啥好处。这日子对他俩来说比对我还更艰难。卢想要结婚，可怜的孩子，但他得等到年景好些的时候。你看，卡尔，太阳平西了。我得马上回去。妈妈还等着甘薯呢。只要太阳一下山，这天就冷飕飕的。”　　亚历山德拉站起身举目四顾。西天还跳动着一抹金色的余晖，但整片原野已呈现出寂寥凄凉的景象。黑压压的一大群牲口越过西山而来，那是李家来帮工的那个孩子正从另一半宅地赶着牛群回家。埃米尔从风车房跑出来打开了牛圈门。在洼地对面那道小山岭上，一缕炊烟正从那栋木房子顶上袅袅升起。牛群哞哞地叫着。半轮惨白的月亮在天空慢慢地吐出银辉。亚历山德拉和卡尔顺着两垄甘薯间的垄沟缓缓而行。“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将要发生什么事，”她轻声说，“自从你十年前来这儿之后，我就没真正地感到过寂寞。但我记得在那之前是怎么回事。现在我除了埃米尔就再没有别人了。可他只是我的小男孩儿，还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