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多译本量化研究

**章 绪论 本章首先介绍《红楼梦》的节译本、编译本和全译本的基本情况，目的不仅是呈现《红楼梦》两个世纪以来艰辛的英译历程，而且便于本书后面相关章节的探讨，因为这些译本在本书中都会涉及；更重要的是为了快捷地勾勒出《红楼梦》在英语世界—在很大意义上也是在西方世界或者世界文学视域—的经典化历程。在此基础上，本章将梳理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国内外《红楼梦》英译（简称“红译”）研究的发生发展、成果现状，提出未来研究的展望。鉴于已有相关综述成果颇丰，本章的梳理将聚焦于21世纪以来近20年的*新成果，主要围绕专著和论文两大类，从研究主题、理论方法、作者机构、发表期刊等方面进行呈现和评价。 其次，本章在简要考察国内翻译量化研究现状的基础上，引入数字人文研究这一当下方兴未艾的跨学科研究视角或方法，由其缘起切入，首先对比梳理了国内外相关论文成果的数量与趋势，接着聚焦该方法在国内外语言学和文学等领域应用的现状及异同，*后分析指出该方法在我国外国语言文学学科未能受到重视的潜在原因。第二节的任务是论证并构建多译本特别是名著重译的质量评价模型框架，然后给予初步的操作展示和验证。基本上，第二节在梳理国内外名著重译研究理论和方法的基础上，论证了数字人文视域下名著重译质量评价的必要性，考察了框架与具体维度及变量，然后以两个微缩的案例呈现了该框架的操作路径，验证了其对多译本质量考察的适用性。 **节 21世纪“红译”研究 一、译本概览 根据笔者统计以及陈宏薇和江帆（2003）、张丹丹（2021）、赵朝永（2014）、赵长江（2021）等学者的考证，《红楼梦》的英语译本现在至少已有24种。这些译本成为中国文学英译史上一道独*而灿烂的风景，为中国传统文化外译和研究提供了极高的参考价值。《红楼梦》译本分为两类：一类是片段翻译和节译本，其翻译目的或是为早期来华的英美传教士和经商者提供语言学习材料，以利于他们来华传教和经商，或是创造一个有异国风格和传奇情节的爱情悲剧，以便于他们简单了解、欣赏中国文化；另一类是全译本，既有服务于汉语学习目的的，亦有我国官方为中国古典文学对外传播而发起的，更有矢志传递译者对于该鸿篇巨制的喜爱欣赏之作。 （一）片段翻译与节译本 随着史料的发掘和考证的进展，目前学界普遍认为英国传教士马礼逊是《红楼梦》*早的英译者。1816年，马礼逊在澳门主编出版了汉语学习教材《中文对话与单句》（Dialogues and Detached Sentences in the Chinese Language; with a Free and Verbal Translation in English）。在书中，马礼逊节译了《红楼梦》第31回袭人与宝玉的一段对话。该段文字记录了袭人被宝玉误踢吐血后争荣夸耀心尽灰，以及宝玉端茶倒水、问人拿药和袭人不允等情节的对话。1830年，英国皇家学会会员德庇时（John Francis Davis，1795—1890）翻译了《红楼梦》第3回片段，发表在英国皇家亚细亚学会杂志上（胡文彬，1993）。1842年，英国驻宁波领事罗伯特?汤姆（Robert Thom，1807—1846，又译“罗伯聃”）也将《红楼梦》中的部分片段翻译成英语，发表在宁波期刊《正音撮要》（The Chinese Speaker）上，作为英国人学习汉语的材料。1868年末至1869年，在中国海关供职的英国人包腊（Edward Charles Bowra，1841—1874）翻译了《红楼梦》前8回，发表在《中国杂志》（China Magazine）上。后包腊英年早逝，未能译出更多章回。以上均为《红楼梦》的片段翻译，只能算是摘译本。 对于《红楼梦》的节译本，学界目前尚有一定争议，但大都认可旅美华裔学者王际真的两个节译本，名字均为Dream of the Red Chamber。王际真的**个节译本于1929年在纽约及伦敦分别由道布尔戴出版社（Doubleday， Doran & Company， Inc.）及劳特利奇出版社（Routledge）出版。该译本包括一个楔子（Prologue）和39个章节，正文共371页、10.8万词，译者仍然把《红楼梦》当作爱情故事进行编译。英国翻译家亚瑟?韦利（Arthur Waley，1889—1966）在为其写的序言中对该译本有很高的评价： It only remains to assure the reader that in Mr. Wang’s hands he will be perfectly safe. The translation is singularly accurate， and the work of adaptation skilfully performed. (Waley， 1929: xiii) 请读者相信，在王际真先生的处理下，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因为王先生的译文异常精彩，删选工作也做得十分得体。（姜其煌，2005：173） 1958年，特怀恩出版社（Twayne Publishers）又在纽约出版了王际真的增订本，将节译本扩充至60章，正文达567页、18万词，其中前53章摘译自源文前80回，后7章摘译自源文后40回。王际真译本在人名的处理上独具特色，他创造性地将男子名音译、女子名意译，可谓是个大胆的尝试。美国诗人和批评家马克?范道伦（Mark Van Doren）在为该增订本写的序言中首先肯定了韦利对前一版的评价，同时又进一步指出： It is agreeable to remember now the words of so great an authority and to realize that with the passage of nearly thirty years Mr. Wang， in addition to doubling the length of his text， has so perfected his style that the inimitable spirit of the original comes to us freely and fully， with neither let nor hindrance nor any least disloyalty of voice. (Van Doren， 1958: viii-ix) 王际真先生此次不仅使译本篇幅比原来增加一倍，还大大完善了译书的文体，自由地、充分地表达了原书无法模仿的精神，对原文语气既不夸张，也不减弱，更没有任何不忠实之处。（姜其煌，2005：203） 王际真的节译本在欧美读者中深受欢迎和好评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红学研究者也高度评价了王际真节译本在推动《红楼梦》在西方英语读者中的流传方面所做出的积极贡献（胡文彬，1993）。 另一个比较知名的《红楼梦》英语节译本属于间接或接力翻译（relay translation），乃美国的麦克休姐妹根据德国汉学家库恩1932年的德语节译本转译而成。该译本于1958年由劳特利奇和基根?保罗出版社（Routledge & Kegan Paul）在伦敦出版。库恩的德译本在欧洲颇受欢迎，甚至作为底本又被转译成了英语、法语、意大利语、荷兰语、西班牙语、匈牙利语等十多种语言，再版20余次，发行超过10万册（王薇，2007）。库恩在麦克休姐妹译本的序言中宣称他的译本涵盖了源文六分之五的内容，而王际真1929年的译本不足源文的一半（not even reaches the halfway point of the original），甚至不及其本人译本的四分之一，尤其是王际真译本的后面部分，与其说是翻译不如说是概要（Kuhn，1958：xiv）。但是，库恩译本仅靠50章（共582页，约28万词）的篇幅，很难使人相信其译本是对《红楼梦》语言文化艺术的完整呈现。麦氏译文中附有主要人物列表，并明确指出为了避免混淆，男子名采取音译的方式，而女子名基本上为意译。值得一提的是，1958年在纽约一地，《红楼梦》两部节译本同时出版，不得不说是“红译”的盛事，可见美国出版商看到并相信了“红译”传播与接受的潜在市场。美国的中国文学专家兼翻译家西里尔?白芝（Cyril Birch，1925—2018）发表书评指出，突然间，两座“红译”的丰碑耸立于一地（ suddenly two landmarks [of English Hong Lou Meng] rear themselves in the same spot）（Birch，1959：386）。 目前市面上可见的另一个《红楼梦》英语节译本为中国文学翻译家黄新渠（1930—2019）改写英译、1991年由我国的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的A Dream in Red Mansions。该译本共32章、457页，附有主要人物表。该译本1994年由美国紫竹出版公司（Purple Bamboo Publishing Co.）印制了海外版，并由旧金山中国图书公司在全球发行。该译本得到了欧美地区及大洋洲多所大学的认可，并被选作中国文学课程的“入门读物”（黄新渠，2008），供西方学子品味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的至美风韵，感悟书里的斑斓中国（桑宜川，2009）。译者自言其编译《红楼梦》的初衷是考虑到许多中西方读者“都花不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读懂厚厚的几大册全译本”（黄新渠，2008：v），于是想通过该简写本帮助读者认识中国文学中的这一瑰宝，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2008年，该译本根据英文转写成中文（黄新渠，2008），以汉英对照形式和30章的篇幅被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再版。赵长江（2021）认为，该译本的翻译质量与其他编译本相比，毫不逊色，黄新渠用简单易懂的语言传播了《红楼梦》，对中国文化的传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在《红楼梦》的众多英译本中，还有三个节译本值得一提。**个译本及其译者尚属未解之谜，即学界传说的纽约大学中国古典文学教师王良志及其节译本。王农于1979年在《社会科学战线》杂志第1期上发表了文章《简介的一种英译本》一文，介绍了王良志编译的《红楼梦》的情况。据他所述，该译本以宝黛的爱情故事为主题，共95章，约60万词，并于1927年在纽约出版，故王良志是试图将《红楼梦》故事呈现给西方读者的**人。陈宏薇和江帆（2003）合著的文章也介绍了该译本。但是，时隔四十余年，该译本在《红楼梦》翻译史料中一直未曾找到，从未有研究涉及此译本的任何案例。按理，既是如此大篇幅的译本，又是如此早、如此宝贵的史料，不可能石沉大海，因此学界对其是否存在产生怀疑，证实或证伪王良志译本成为《红楼梦》翻译研究中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张丹丹，2017）。 另外两个英语节译本，一个是林语堂的，另一个是杨宪益夫妇的。前者由于其手稿近年才被发现，故仅有少数几篇研究文献可见，如刘泽权和张丹丹（2012c，2015b）、张丹丹（2015，2016）、宋丹（2016，2017）、刘泽权和石高原（2018）等的研究。本书第四章第二节和第五章第三节将分别涉及或进一步探讨此译本的个别方面，此处不再赘述。后者为1986年由香港商务印书馆与外文出版社协商、由香港商务印书馆推出的杨宪益夫妇全译本的缩译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 An Abridged Version。该缩译本由40章组成，但其由全译本的大刀阔斧的剪裁并非出自杨氏夫妇，而是由编辑操刀。因此，该译本并没有对原著原译进行整合以形成完美的叙事和逻辑连接，只是在全译本的基础上以“章回”为单位做切割手术，导致上下文之间的断裂明显。外文出版社于1999年也出版了杨氏夫妇全译本的另一个缩译本《红楼梦：节选》（A Dream of Red Mansions: Condensed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