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

金庸：办报是拼命，写小说是玩玩 香港明河社的门口挂着金庸先生手书的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先生的办公室是一个宽敞的书房，落地窗外，维利多亚港的无敌海景尽收眼底。访谈的休息时段，我忍不住随处看看书架上的藏书，其中一面书架是各种版本的金庸作品集，华文世界的繁简体版外，还有多种译文。 金庸先生乡音未改，闲谈中多次提起家乡：“海宁地方小，大家都是亲戚，我叫徐志摩、蒋复璁做表哥。陈从周是我的亲戚，我比他高一辈，他叫徐志摩做表叔。王国维的弟弟王哲安先生做过我的老师。蒋百里的女儿蒋英是钱学森的太太，是我的表姐，当年我到杭州听她唱歌。”2008年，浙江大学请金庸任名誉人文学院院长，海宁则办了一个金庸书院。第二次访谈时，金庸先生随手从衣袋中取出一张浙江同乡会成立的邀请函让我看。现在常常一起吃饭的朋友是有同乡之缘的倪匡和陶杰，至于美食家蔡澜推荐的东西，他没有兴趣。 我提起围棋，金庸先生谈兴甚浓。“围棋有五得：得好友，得人和，得教训，得心悟，得天寿。”之说，他颇为欣赏。“以前我兴趣*好的时候，请陈祖德、罗建文两位先生到家里来住。”而他与余英时先生的交往，多与围棋有关：“余先生喜欢下围棋，他棋艺比我好一点。他太太自称为‘围棋寡妇’，余先生老是下棋，没有时间陪她。”金庸先生笑眯眯地说，“余先生的岳父陈雪屏围棋下得很好，好像你要娶我女儿，先下一盘棋看看。”我听了这种“小说家言”，不禁笑道：“我听余先生讲，他和余太太陈淑平谈恋爱的时候，还不认识陈雪屏先生，是等到1971年结婚七年了才正式见到陈雪屏先生。”事后，我专门为此事问过余英时先生，余先生听了哈哈大笑。 金庸先生提起老朋友黄永玉、黄苗子、郁风的旧事，感慨郁风过世了。对书画，他时有出人意表的品评，偶尔在家也提笔挥毫，又提起启功先生：“启功来香港见我，我写几个字请启功先生教教我，他唯一教的就是：‘你绝不可以临碑帖。你的字有自己的风格，一学碑帖，自己的风格完全没有了。不学碑，不学帖，你的字将来有希望。’我说：‘启功先生，你这句话是鼓励我。’他说：‘不是鼓励，你的字是有自己的风格。任何碑帖不可碰。’我说：‘我碑帖没有学，但书法极糟。’” 金庸先生好奇心极重，不时主动问起我访问过的学者近况。余先生、金耀基的师承与学生的趣事，金庸先生听得兴味盎然。我提起余先生的学生陆扬和金庸先生的老师麦大维（David McMullen）相熟，两人见面时曾细说金庸在剑桥大学研究唐史之事。又提起余先生现在戒烟，金庸先生说：“抽烟抽惯的人，要戒很难。’” 和金庸先生畅谈两个下午，我恍觉曾经听说“金庸口才不好”不过是一种误会，原来只要是他感兴趣的话题，讲起来也像武侠小说一样引人入胜。我们的话题焦点始终并非武侠人物，而是学界中人，南下香港的钱穆、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远渡重洋的杨联陞、陈世骧、夏济安，一一道来，如同江湖一样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