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故事(短篇小说)

　　《书城故事》：　　“你带回家吃吧，别让方经理看见。”　　“闷了就不好吃了。”小舒爱笑，一笑，俩眼就看不见了。她背靠着电脑桌坐在地上的书箱上，“我坐在这儿不就得了，别人瞅不见。贾妈，您帮我盯着方老虎点儿。然后，您赶紧看看上午的入库数据，看看新系统能整明白不。”　　老贾是个好脾气的。他个儿不高，方堂脸，面善，不笑不说话，对待这外地来的大胖徒弟跟亲闺女似的，对她这“真妈——假妈”的称呼也见怪不怪。他低头看了眼狼吞虎咽的小舒，打开电脑继续研究书店新安装的管理系统。　　就这会儿，只听着咣的一声响，一沓书猛地砸到老贾面前，书册四散，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桌下的小舒遭了无妄之灾。脑袋瓜子像木鱼一样被连着砸了三四下，她捂着脑袋爬起来问：“贾妈，咋了？”　　“你们经理呢？我倒要问问你们经理，你们这是正经书店还是黑店！正经书不卖一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我们家孩子包里塞！你们这是抢钱啊！同一本书，卖给我们家孩子十一本！十一本！”　　女人气势汹汹、双眉倒竖，脸上腻着白汗——不知道是防晒还是粉底，全被汗冲了。她头发不长，微曲，大概是染烫后掉色了，发根乌黑、发尾焦黄，已经被汗水洇透了。　　她样子有些狼狈，气急败坏的那种狼狈。　　贾妈一向好脾气，他不急不躁地给女人递了把纸扇说：“老师儿，您歇口气，有什么事慢慢说，大中午的，您再中了暑。”　　“我还歇口气？我还怕中暑？我没被气死已经谢天谢地了！”女人一把将身后的女孩拽出来，恶狠狠地指着女孩鼻子，“说，这些书，是哪个王八蛋卖给你的？”　　女孩被拽了个趔趄，后腰狠狠撞在电脑桌上。那桌子被撞出去些许，桌脚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一声响动。　　女孩低着头，凌乱的头发半遮着脸，看不出表情，只能瞅见一段紧抿的唇线。她没吭声，头都没抬。　　女孩个儿不高，很瘦，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穿着的那件白色短袖衬衣，正是隔壁初中的校服。　　这女孩小舒见过，不，准确地说，这女孩，小舒常见。　　她是泉城路新华书店的常客。这小一年，几乎每天午休，她都会来看会儿书，遇到十分喜欢的，就存在吧台，等会员日打折时一起买走，每个月*多买两三本。　　收银的谭欣曾说这女孩为了买书，常常不吃午饭。　　小舒不明白，一个要省下午饭钱买书的孩子，怎么会反复买同一本书？　　女人抓起桌上的书，砸得桌子砰砰作响，说：“叫你们经理来，我今天必须要一个说法！你们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她学也别上了，你们书也别卖了！”那是一本《无声告白》。　　不大一个事儿，闹得书店里不安生。读者们已经开始往畅销书这边聚拢。　　被小舒称为“方老虎”的经理方林闻讯赶来，她迅速通知了谭欣，招呼大家一起到书吧坐下聊聊。　　女孩终于开了口，说：“书是我自己买的。”　　谭欣也一脸无辜，说：“可不是嘛，这孩子前前后后买了十几本。我当时还奇怪，孩子说喜欢这本书，就想买。方经理，这事儿不能怪我，顾客拿钱买书我还能不卖吗？”　　女人马上急眼了，说“怎么不能不卖？她才多大？再说了，你们卖的这是什么书？开篇**句话就是什么死了活了，就不怕教坏青少年吗？这种垃圾书，你们必须下架！”　　“老师儿，您先冷静一下。咱们书店买书自由，不存在强买强卖，也不能囤货不售。新华书店各个店的书，都是全市总店统一配货的，下不下架我个人说了也不算。我可以跟您保证，这本书内容上没有任何问题。您不相信我们，还不相信国家对出版的审核吗？”方林亲自泡茶，给女人倒水，“过几天，山大的陈教授还要来做这本书的领读活动昵，您也不相信咱们985、211大学的优秀教授吗？”　　小舒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她怼回去说：“是啊，我们也不能因为您上嘴唇碰下嘴唇说人家书有问题就下架啊。这本《无声告白》可不得了呢，2015年8月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作者伍绮诗，豆瓣评分8.2。这本书一问世，就横扫各大图书榜，获得了几十项文学大奖。这书好不好，要不要下架，可不是您一家之言能决定的。”　　小舒表情冷静，滔滔不绝。　　女人气得脸色发紫，说：“我不管，退钱，下架！要不然我就打12345投诉你们！”　　“我可真害怕，吓死我了。”小舒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小舒！”方林低声斥责。　　小舒无所谓地摆了摆头，说：“你们先谈，我带小姑娘躲躲子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