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恩典

他称之为梦。不是预言，不是预见，不是预示，也不是预感。将之称为梦，能让他尽可能地接近：这种感觉——甚至是体验，会在他睡着时出现，他醒来后就褪去——在之后几分钟、几小时或者几天内应验。 他花了几年时间，才终于摸清它靠近的规律——房间里的气味（雪松的味道、烟味，或热牛奶和米饭的味道），或公寓楼下柴油公交车驶过时的声音。这时，他便会察觉，这是自己之前经历的一件事，也是即将要发生的事——父亲的手指被沙丁鱼罐头划破，海鸥落在窗台上等——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过去发生的，就在他之前的梦中发生过。 当然，他也会有很正常的梦境，就是每个人都会梦到的内容，像是记录了各种矛盾梦境的卷轴一一铺开——展现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其实都与大脑皮层对记忆的重组有关。偶尔，他也会在梦中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内容（雨水淹没了下水道；水管工递过来一半火鸡三明治；口袋里的一枚硬币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些梦境极为罕见，但更清晰，更真实，更有先兆性。 他的一生都是如此。他在梦里总是能看到疯狂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内容：钟乳石从天花板长出来；他打开门，发现浴室里都是正在融化的冰块。这些都预测了日常生活中会发生的事：一位女士掉了一本杂志；一只猫把受伤的麻雀叼到后门；一个背包从上方的行李架舱中掉出来，里面的东西碎了，落在过道上。和梦境一样，这些幻象总是在难以安睡的梦中伏击他，随着幻象的结束，一切也渐渐消失，只剩下一堆他之后不知如何拼凑的碎片。 在他的生活中，也有几次能看到更完整的景象：这些体验的细节很清晰，但也因此让人觉得极为不真实——就像某个人一睁眼，发现自己就站在刚形成一层薄冰的湖面上，脚下传来冰层碎裂的声音——这些梦在他醒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依旧真切，在之后几天也会不断重现，仿佛即将来临的迫不及待想要成为过去，或者现在存在的急不可耐要冲向未来——期待以后会发生什么。在大部分情况下，这些梦境都溢于言表：这些梦比普通的梦更深入，无须记忆。这些梦总是昭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