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立案

一切都很整洁，抽屉里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各式各样的铅笔、一把尺子、一把小刀、一本蓝色的小笔记本、一本邮票册、一些信纸、信封。 戴维拿出了笔记本，翻了几页。他并不想阅读里面的内容，但有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这太奇怪了，太出人意料了。他又翻回了开头。只有四页纸写了字，不过，在他读完之前，门就打开了，唐纳德站在那里。“他们都走了，戴维博士，”他说道，“谢天谢地。现在是五点。艾琳休息了一会儿，客厅里有茶，她问，您要来吗？” “好的，我愿意前往。茶是我生活中的必需品。尤其是今天，我还没有睡觉，那对我来说很不寻常。” 戴维博士把笔记本迅速揣进口袋，跟着唐纳德·布莱德下了楼。 她面对着巨大的壁炉，坐在沙发上。几块大原木放在那里等待着冬天的到来，不过现在，在它们前面，放着几盆绣球花。绣球花没有什么优雅的轻浮感……那些花瓣就像是纸片。与耧斗菜相比，绣球花更像是叶子，而不是花朵的延展。但它是一种冷静、凝集、有尊严的植物，因此，戴维认为绣球花特别适合艾琳，她具备了这种花的所有特质。她把黑色连衣裙换成了莫维蓝色的，这个颜色在服装目录上可能会被称为“绣球色”。她看起来有点疲惫，但气色很好，并且已经准备好了谈话。 唐纳德坐在她左边的深椅上，戴维坐在她右边的一把直立的翼形扶手椅上，椅子上有爪形和球形图案。“对于我这把老骨头来说，走得不算远，”戴维说。“很适合你，”艾琳说道，“你看起来像简·奥斯汀小说中的插图。” 随即她问道，“R·V，一切都还好吧？” R·V，罗伯特总是这样称呼他。 “是的，的确如此，一切都好。有很多的手稿。但它们都摆放整齐且排列清晰。我准备将它出版，这不会有任何困难。我猜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也是你想要做的。” “是的，当然。” “我也是这样想。” 戴维放下杯子，从口袋中掏出笔记本，打开一页页地翻着，没有读内容。 艾琳正忙着给唐纳德倒茶。 “告诉我，艾琳。”戴维开口说着，又迟疑了一下。 “是什么事？告诉你什么？” “罗伯特提起过要写小说吗？” “小说？没有……从来没有。” “我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本笔记本，它读起来像是小说的**稿笔记……我想那是部侦探小说。” “侦探小说？他从来没读过。我不相信他会写一本侦探小说。上面写了什么？” “只是笔记，不是很清楚。它似乎与一个名叫亚当·麦里克的人的死亡相关，还有……” 戴维检查了一下笔记，从书页上抬起头来。唐纳德突然在椅子上动了一下。 “这有什么值得记笔记的吗？” 他看着唐纳德，却是艾琳回答了他的问题。 “亚当·麦里克是我的邻居，他去年三月去世了。” “我明白了。这不是小说。” “的确不是，”她伸出了手。“我可以看看吗？” 戴维探过身，把笔记本递给她。 在艾琳阅读笔记本的内容时，他靠在椅背上，透过眼镜看着她。他想：她是个多么美的女人啊，可此时，她却如此苍白，如此苍白。这一切对她来说一定都是可怕的打击。同时，她还承受着取悦那些可怕亲戚的压力……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没有人说话，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只有艾琳的手指在翻动那几页纸的声音。读完笔记本中的内容，她轻轻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把笔记本还了回去。 “亚当·麦里克出了意外，”她说，“这相当富有戏剧性，然而警方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也许你是对的。这件事确实给罗伯特带来了灵感。他可能认为这就像一部侦探小说的开头，他想看看自己会如何续写这个故事。” “茶的味道不够好了，”戴维停顿了很长时间后说道，“可能他认为是警察搞错了，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也许他在试着理出头绪。” “不论如何，他都没有深入到这个故事中。需要更多的茶吗，R·V？” 很明显，对于这件事，艾琳已经把她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戴维将笔记本放回口袋。他说：“我非常想再吃一块蛋糕。”话题就这样改变了，随后他又一次上楼去了书房，站在书架旁，取下几卷装订好的手稿，翻了翻，又将它们放回原处。人类学的材料需要专家验看，这些手稿看起来极具可读性，但需要整理，也许杰弗里·威洛——戴维所在的剑桥大学圣尼古拉斯学院的研究员，会接手这些事情。自传的卷本则不同，它们已然经过了精心整理。他如果还活着，就能看到自己出版的这本自传了。 走到房间的另一端，戴维在窗边停了下来。除非你就住在那个房间，而且无法意识到它带给人的乐趣，否则就不可能不在窗前停下来。透过菱形窗格向下看，能看到铺砌好的露台，小路，还有一小段台阶通向另一个草坪露台。草坪的另一边是一堵低矮的石墙，另一道台阶穿过石墙，向下通往玫瑰园。台阶*上面伫立着哨兵柏树。 戴维向下看，可以看到玫瑰园。在远处，矮墙之外，他能看到杜鹃花以及更远处的湖岸。在湖的后面，是卡德莱树林，它就像升起的贵族帷幕。这是他所见过的*宁静、*浪漫的景色。整个全景之中，毫无人迹。 戴维觉得他今天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他想走下露台，至少要走到玫瑰园去。他希望它没有被人改变。他记得玫瑰园被紫杉树篱包围着，在半圆形壁龛的两端，各有一尊农牧神的雕像。 他离开书房，走下楼梯。客厅的门开着，他向里面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花园的门开着。他走到露台上，那里也没有人。花坛中除了蜜蜂，一切都静止不动。在一簇洋红色的鹤嘴草后，白猫布兰奇正优雅地睡着。 他走下台阶，穿过草坪，在柏树间慢慢地走过下一段台阶，来到玫瑰园。 他站在那里，环顾四周。紫杉树篱完美地伫立着，农牧神们仍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身上布满青苔，有灰有黄，这是对已逝时光的古老纪念。可怜的东西，戴维想，他们三十多年来都没见过多少有趣的事物，尤其是在罗伯特的姑姑诺拉·卡西利斯小姐租住的时候。她两年前才以一百零六岁高龄离开人世。 他不想再到湖边去了，那里太远了，时间也太晚了。但他穿过玫瑰园，来到紫杉树篱上的拱门，也就是那座成为穿过杜鹃花的小路入口的拱门那里。他突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二十五码外，他们背对着他，艾琳站在唐纳德·布莱德身旁，二人正俯视着湖面，她轻轻地拉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