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像画

　　果然没错。 胡乱翻着写真杂志的手突然停下，翻回上一页，彩濑瑞穗非常肯定。她死死盯着照片，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单薄的木门下方发出微弱的声响，一股邪风吹了进来。 瑞穗把破烂的被子拉到脚边，仰头喝了一大口在自动贩卖机上买的罐装酒。身体很快就暖和多了。 不是错觉，那个女人的的确确曾是自己的女儿。容貌虽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那双像猫眼一样散发着妖媚光芒的双眸和记忆中的样子丝毫不差。由于时间过于久远，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就像是蒙了一层纱，只能隐约看到轮廓。她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下一个瞬间又从指缝中溜走，想往回拉，*终却溶解到雾气之中失去了形状。尽管抓住了那么短短的一刹那，却还是没能想起那个女人的名字。 瑞穗躺下，来回打量这个狭小的房间。四叠半大小的公寓里什么都没有。正因为什么都没有，缺点才变得更加显眼。发黑的榻榻米被磨得起了毛边，坑坑洼洼的没有一处平整。灰色的墙皮脱落，到处都是大裂缝。天花板被雨水浸透的痕迹好似一张地图。 现如今连学生都不会住这么破旧脏污的房子。门口的荧光灯不停闪烁，显得整栋房子很昏暗。一般来说，进入房间要脱鞋，但走廊上全是沙子，不穿鞋根本没法走在上面。旁边有一栋高层建筑，导致这边长年见不到阳光，潮乎乎地，两栋建筑之间还有一条飘着臭味的河。稍微大一点的雨就会让已经腐朽的窗框积水。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个时候的片段一点一点从记忆的泥沼中浮了上来，但就是想不起名字。其实只要看一眼杂志上的报道，马上就能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可是，那么做就好像是现在的悲惨生活把当时的记忆封印了起来，相当于承认自己的人生真的跌到了谷底。那样的话，跟直接看练习册的答案有什么区别？瑞穗不想这么简单得知那个名字。 宣告冬天来临的寒风穿过木板随时会脱落的走廊。房间里除了这条棉花已经失去弹性的被子，就没有其他可以保暖的东西了。瑞穗扭动身体半坐起来，把剩下的罐装酒倒进嘴里。顺着嘴角滴下的液体很快渗入榻榻米。 瑞穗叼着烟，再次拿起写真杂志，故意不去看上面的报道。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如此认真地去看男人留下的杂志。男人扔下这本杂志时的态度，和把它丢在电车的行李网架上没什么两样。 这本杂志主要刊登演艺圈的花边新闻，上面罗列着各种各样低俗的话题。说明文字部分在整个版面上占的比例极低，光看照片就能明白是在说什么。难怪那个跟混混儿差不多，只会索取钱财的废物也能看得懂。 瑞穗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后慢慢闭上眼睛。或许是受到了其他报道的刺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记忆渐渐苏醒。那是一段随心所欲、如梦如幻的生活记忆。 瑞穗邂逅通过炒股获得大量财富的片仓义弘，给他做情人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现今已经过去十五年了。片仓的发妻意外死亡时，瑞穗跟他四个女儿的年龄相仿，而她正是以这样的年纪顺利嫁给片仓，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继发妻之后又失去小女儿的片仓在那之后不久也去世了。瑞穗成了继承庞大遗产的年轻寡妇。她翻脸不认人，甩掉了剩下的三姐妹，在青山开了一家时装店。 结果她遇人不淑，店铺被渣男骗走，人生也就此急转直下。正所谓爬得快跌得更快。她不愿想起那段往事。总之，她只能过着眼下这种日子，更不愿相信自己还欠着用普通方法一辈子也还不起的巨额债务，但现实就是如此。 一阵恶寒突然袭来，瑞穗把被子搂到胸前。留下杂志的男人离开时用力摔门的声音还残留在耳畔。两三天之后，那个男人还会来要钱吧。就像蛇一样吐着信子的男人……也不知道现在感觉到的这股恶寒，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现实的冰冷。 才下午两点，透过用纸箱修补的窗户看向外面，有些昏暗，好像随时都会下雨。由于公寓旁高层建筑的遮挡，从这里看不见天空，不过想必这会儿正被厚厚的乌云笼罩吧。窗户隔一阵就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说明风很大。外面肯定很冷。冬天就要来了。冬天，冬，冬…… 突然，瑞穗想起了照片中女人的名字。 弥冬…… 是自己曾经的丈夫片仓的二女儿。有了弥冬这个引线，其他女儿的名字也接连被牵扯了出来。片仓一共有四个孩子，都是女儿。大女儿叫初音，二女儿就是照片中的弥冬，三女儿结花，还有意外身亡的小女儿史织。 想起弥冬的名字，瑞穗总算安心了，决定看看杂志上那几句报道。她再次打开刊登着照片的那页。 标题是美女推理小说作家。照片中的弥冬的确很美，会让人翻杂志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下来。那是一张细长的脸，脸颊的线条很柔和，给人温柔的印象。飘忽不定的眼神好像在抓挠人心。白皙细腻的皮肤更衬托出眼眸中的妖媚光芒。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已经三十多岁了，却跟瑞穗认识她的时候一样充满魅力，半分未减。 笔名用的是本名，“片仓弥冬”。因为作者是个大美人，小说的销量好得出奇，虽然*近才引起媒体的注意，但很早以前就得到了一部分狂热粉丝的支持。报道的*后写着“今后预计会参加各种电视节目”。 瑞穗看完少得可怜的报道，把杂志丢到房间的角落，不由得笑了。一想到自己终于找到办法逃离这泥沼般的生活，她就忍不住想笑。 片仓四姐妹中*小的史织在十六年前的确死于一场意外。至少当时负责调查的警察，在记录上写的是“人和轮椅一起意外从悬崖跌落”。但那真的只是一次意外吗？真的不是有人故意诱导，让人误以为发生了那样一起事故吗？事实上，相当于是她们三个杀了史织，不是吗？ 可她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就算真的是一起谋杀也已经过了追诉时效。不过，只要将包括弥冬在内的三人联手杀害史织这件事透露给媒体，弥冬就会失去作家这个社会地位，更不可能再去参加什么电视节目。眼下的问题不是她过去是不是真的杀过人，而是有没有新闻价值。相信走到今天这一步，弥冬肯定非常舍不得她积累的那些人气吧，所以她只能接受自己的恐吓。 接下来是写信慢慢威胁呢，还是突然去她家来个出其不意呢？就好比用丝绵勒脖子，可以慢慢吓唬她。不按套路出牌，搞个突然袭击也不错。不，不，多下点功夫想一个周密的计划或许会更有趣。先让她精神崩溃再恐吓，效果肯定更佳。 那三姐妹现在住在哪儿呢？还住在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伊豆的房子里，还是东京的家里？也有可能三个人都已经结婚，住在不同的地方。考虑到年龄，这是*有可能的答案。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们。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难度。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更有效地威胁…… 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身体终于暖和了。瑞穗兴奋地思考着恐吓计划，*后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