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性灵

乾隆的意思是说，钱谦益是个有才无德人。他在明朝时已做了高官，我朝立国之初，他又率先投降，做到列卿的位置，本来就大节有污，让人不齿。他竟然还在他的《初学集》、《有学集》里胡说八道，污蔑本朝。如果他*终是为明朝守节不变，哪怕他的文字再怎么诋毁，那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已经做了本朝的臣民，怎么可以又把从前的毁谤话语放到集子里去呢！他这样做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借以掩饰自己失节的羞耻，这更加可鄙可耻。现在钱谦益已经死了，就不追究了，但他那些书悖理犯义，哪能听任它们到处流传！一定要趁早销毁！
乾隆在四十一年（1776）又下诏说：“钱谦益反侧卑鄙，应入国史《贰臣传》，尤宜据事直书，以示传信。”四十三年（1778）再诏谕说：“钱谦益素行不端，及明祚既侈，率先归命，乃敢于诗文阴行诋毁，是为进退无据，非复人类，若与洪承畴同列《贰臣传》，不示差等，又何以昭彰瘅恶？钱谦益应列入乙编，俾斧钺凛然，合于《春秋》之义焉。”按乾隆四十一年诏书意思，还只是说，钱谦益的反复卑鄙行径，应该在史书的《贰臣传》中大书特写，以便让人知道；到了四十三年的诏书，乾隆的口风却更严了，说钱谦益这人一贯行为不端，明朝亡时就已经率先投降本朝了，还敢在诗文中暗自诋毁本朝，实在是个进退没有原则的败类，如果把他放在《贰臣传》中与洪承畴同列，没有区别，还不能看出他的败行劣迹，应该把他放在《贰臣传》中的差一等，以便史书“一字之贬，严于斧钺”的特征得到彰显，后世千秋也更可知道钱谦益行径的恶劣。
这等诛心之论，且不必说出自皇帝诏谕，哪怕是个普通士人发出，也让人恐怖寒心啊，而且还不容许你辩白，把你的一切文字载记都销毁，还让史家在史书里上纲上线地痛诋，这任谁也得百口莫辩、万劫难复！
不过，也一直有些奇怪，钱谦益为什么一生那么反复多变呢？知道他的经历后，有些理解了。
钱谦益少年英俊，与东林党人走得颇近。二十九岁进京应试，以东林党叶向高的关系，连司礼监都向钱谦益示意他中状元了。不料，榜下，状元是韩敬，钱谦益是探花。这件事的内幕是：状元韩敬曾受业于汤宾尹。会试的时候，韩敬的试卷被其他主考官淘汰，汤宾尹却越房搜得，并勉强总裁侍郎录韩敬为**。于是其他考官也纷纷仿效汤宾尹越房互换闱卷，一共取中十八人。榜发之后，士论哗然。这年是万历庚戌年（1610），史称庚戌科场案，乃万历间诸党纷争之重大事件。
钱谦益刚中进士，正好父亲去世，回去居丧，结果服丧期过了，也不给他补官，这一延捱，就是十一年。到钱谦益四十岁时终于还朝补官，被任命浙江乡试主考官。不料所录举人钱千秋试卷有七篇涉嫌漏题，发榜之后被人攻讦，钱谦益只好自我检举，被以失察罪罚俸三月，钱千秋被谪戍。这是当年议论一时的“浙闱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