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与慢

第三章 印刷机才是灾难起源：书本、时钟和货币的时代

　　如果把大自然的进化史压缩到24 个小时，包括从**个单细胞生物到当今结构学上的人类的进化过程，那么人类只是在午夜12点的前5秒钟才出场。农业革命似乎在午夜前1.5秒才登场。那么互联网呢？只能忽略不计了。

　　如果这个视角让人眼花缭乱，或许我们可以忘记三叶虫和雷龙，只把人类的历史范围看做一天一夜。用24 小时代表10万年。当前考古学者倾向于认为现代智人比较古老，而他们的近亲则更古老。那样的话，西亚农业的首次亮相，大约是在晚上的9 点半。大约1小时之后，出现了*早的楔形文字。德国古腾宝印刷机大约在午夜12 时差8分出现，而欧洲战士与冒险家征服美洲则在几秒钟之后。电话和流水线生产几乎只有一分半钟的历史，而电视与商用空中运输则只有30秒的年龄。那么因特网呢？也只能忽略不计了。

　　从文化历史的视角来看，如果整个过程是一个故事，农业就是一个脚注，而现代性则是脚注里的补充说明。人类历史有90%以上的时间是狩猎采集阶段，在工业和信息社会显著发展之前的几百年内，农业和园艺业逐步取代了采集狩猎，即使在与外界隔离的边远地区——北极荒漠、澳洲荒原和中非的雨林，人口密度也在快速增长。

　　大型分水岭在技术史上的时间差距已经日益减小。在使书籍普遍化的印刷机出现之前，书写方式已经存在了4500年。印刷术使用了500年之后，遭遇了电子文本的挑战；无线电广播流行数十年之后，就把主导地位让给了电视，因为后者能够提供更合适的产品。同样，人背马驮的历史已经延续了5000年，直到被内燃机驱动的汽车代替——罗马时代的旅行者如果在1890年参观皮卡迪利广场，应该不会为城市新发明的交通技术感到震撼——但是如果看到20 年之后的飞机，定会目瞪口呆。

　　出版业的模式与产品更新速度之快，使得任何生产商都不愿意在*新的模式面世之前就规划下一个模型。理论上讲，任何产品在上架之后*终都会过时（在计算机领域，这更频繁地发生）。

　　要描述*近10 年、100 年、200 年或者1万年的文化史，只需屈指算算人类创造的世界具有多大的中心范围。这个视角是当前整个分析的基础。然而，在考虑加速度及其效果之前，我们应该观察自己生活形式的主要特点，当然我是指现代社会。我认为，不需要对历史分期——现代社会或文化究竟何时开始——进行复杂的讨论，只需对现代社会与非现代社会进行简单的对比。学术界的人不喜欢这样做，理由如下：不仅现代性是一个相当麻烦的词语，并对赖以谋生的学术界人士产生了副作用，而且非现代社会也各有差别。换句话说，当有人要着手做我将要做的事情时，需要面对几个学术团体的反对。作为防御，我要强调下面这些描述在一般层面上是正确的，能够从具体到抽象，清楚地说明文化史的方向。这很重要，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苏美尔天才发现身体符号可以代表口头语言时，专横的时间就成了漫长历史的*终产品。他会让语言摆脱说话者的束缚。

　　3.1 写在白纸上的文明拐点

　　在说话和视觉艺术之后，书写代表着信息时代的主要转折点。任何人在给文化史罗列重要发明的时候，都会将书写排列在前面。自然，如果没有这项技术，我们的社会类别将会无法想象。甚至我们可能不是一样的人类。

　　书写作为一种工具，是思想、事实、论断和情感的外在化表现。它几乎采用与博物馆定格文化同样的方式，冻结了这一切。在四五千年前的西方农业社会，书写主要有两种用途：列表和宗教信仰。列表主要是记录库存、登记居民户口（为了征税和征兵）、清点粮食袋数和奴隶的数量。因此，统治者可以采用一种完全不同的全盘视角鸟瞰自己的帝国。若没有书写技术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终，读写能力扩展到了算数，并且，有人认为古代地中海世界中腓尼基人熟练的簿记，是他们为贸易带来的传奇礼物。

　　宗教信仰*初对书写的使用分为两方面：首先，书写本身具有巫术的成分，刻在石头上的咒语往往会在仪式中使用。有文化的人经常被人们赋予超自然的能力，就像对待铁匠一样（现在的报纸有时也会给网页设计师一个“技术奇才”的头衔）。其次，书写具有记录和定格作用，因而会被授予神秘性和道德准则。这样，书写也是现代宗教的基础，有时候谈到圣经时，会说圣经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准确地描述了上帝造人、拯救堕落的人类并*终使人进入天国等等。

　　至少在世界上三个地方——也可能在四个地方——独立地发展出了书写技术：西亚、中美洲和中国，可能还有埃及。除了中文和相关的手稿之外，旧大陆所有的文字手稿——从阿拉伯语、希伯来语、古印度梵文到埃塞俄比亚的阿姆哈拉语——都可以追溯到楔形文字。不过，*早的象形文字适用范围有限，学起来也比较困难。*终，字母代替了文字家族——严格来讲，起初是代表音节的字音表，*终代表音素的符号普遍流行。然而，语音与书写永远无法完美的匹配，尽管许多受过教育的人都想使两者完美结合。有些手稿只有辅音，阅读者需要自己添加元音。即使把重读音节也计算在内，大部分西欧语言的语音还是优于书写。书写与拼读不同，而书面语又会影响口语。

　　腓尼基字母是*古老的字母系统之一，公元前8世纪希腊就开始输入并采用腓尼基字母。换句话说，希腊文的创作至少使用过一种脚本，他们在采纳新字母表之前，数百年内一直是目不识丁。已有的记载古希腊文明**阶段的文本和碎片，清晰地反映这一中间时期的创造。例如，美索不达米亚史诗《吉尔伽美什》、*古老的《圣经》以及荷马史诗，都有口头形态的成分。这些书籍的基础，是在写作之前一代一代口传相承的故事。与公元前6世纪开始的古典哲学相比，这些东西完全不同。在诸如泰利斯（Thales）、巴门尼德（Parmenides）和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之类的哲学家那里，书写首次作为思想的转化器形成。到了古希腊哲学成熟时期，特别是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时代（公元前5世纪—前4世纪），不用书写就能明确表达观点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柏拉图的对话和亚里士多德的论述，包含了逻辑连贯性、冗长的推理链、清楚的定义和有关语言词汇的讨论，这一切的前提是概念与目标之间清楚的差别。换句话说，语言脱离了言语活动，得到了具体化和形象化。人们可以在文本中反复核查作者的写作文字，挑剔地评论作者的观点，有空闲时还可以检查其推理的逻辑连贯性。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表现的逻辑原则，很难在口语文化中形成。然而在亚里士多德的时代，还没有关于标点符号和字词空格的惯例。

　　人们常常把从神话到哲学思想的转变称为“古希腊的奇迹”。在神话思维中，言语行为、语言概念和外在现实性是统一的，而哲学在这三个方面进行了区分，因而可以批判地讨论语言与世界的关系。

　　写作促使知识的积累式发展成为可能，这意味着人们获得了书写技术，就可以直接地获得他人已经写过的东西。人们之间不再依赖于面对面的交流。他们可以采用物质和凝固的形式，把自己的思想和发现留给后辈子孙。人类知识总量的增加，就是书写的结果，这将在后面的章节中讨论。在13世纪，阿奎那（ThomasAquinas）花费一生的时光，试图调和两种重要的文本——《圣经》与亚里士多德哲学，当时已经将这两者视为古老的东西。公元6世纪，前往黑海地区旅行的探险家，把自己观察到的东西与公元前5世纪时希罗多德（Herodoto）的描述进行比较。数学家和科学家在开发新的见解时，可以把欧几里得几何学与阿基米德作为出发点。

　　书写可以使我们稳固地站在已故远祖的肩膀上，同时也为思想提供了一副拐杖，能够削弱记忆力。当人们浏览书写的文稿时，就不再单纯依靠记忆了。如果将此作为一般原则，对于信息社会人类精神的命运而言，这种洞见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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