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士-1：复仇

百夫长提图斯一边巡视着辽阔的战场，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
山坡上尸横遍野，尤其是那些曾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地方，尸体更是堆积如山。
提图斯看到自己所统领的士兵们正在忙碌着，有的在搜救受伤的战友；有的正搜检敌人的尸体，试图找到更多的战利品。伤兵随处可见，他们撕心裂肺地呻吟着，痛苦地在血泊中滚动。罗马士兵们都在清理战场，他们身上的战袍和链甲早已血迹斑斑。提图斯清楚，这场激战过后，伤亡人数数以千计，可即便如此，与敌方的伤亡相比，他们的损失仍可以忽略不计。
想到那些战前还生龙活虎的男男女女，提图斯哀叹着摇了摇头。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只带了菜刀和农具，没有其他武器，甚至没有盔甲，更别说盾牌了。可他们仍然愤怒地咆哮着，他们那充满绝望的眼神中透射出不屈的勇气，他们义无反顾地冲向提图斯所属的军队。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厄运，因为对手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罗马军队，而且作战指挥官是著名的庞培将军。
“奴隶，”提图斯凝视着眼前的尸山，喃喃地说道，“漫山遍野都是奴隶。”
谁能想到这些奴隶竟会有如此强的战斗力呢!在大多数罗马人的眼里，他们只是会走路的工具，至多也就比工具高级一点儿而已。可是，从**次奴隶起义到现在，在近两年的时间里，奴隶起义军已经击溃了大半企图镇压他们的罗马军团。起义军烧毁了很多罗马贵族的房屋、庄园，抢夺他们的财产⋯⋯
提图斯记得，曾经有一次，奴隶们甚至走上街头，在罗马的土地上进行示威游行。
提图斯低下头，他看到了一具小男孩的尸体。那是一个看上去刚刚十岁出头的男孩，有一头亚麻色的秀发，面容姣好，头枕在一个死去的罗马士兵的盔甲上，眼睛凝视着蔚蓝的天空，嘴巴微微张着，好像要说些什么的样子。提图斯看着这个孩子，心中隐隐作痛。他深知战场上是不应该出现孩子的，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对一个战士来说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
“提图斯百夫长!”一个叫声传来。
提图斯转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小队军官簇拥着庞培将军，跨过成堆的尸体正向他走来。他们头上都戴着坚硬的头盔，胸前的护甲闪闪发光，腰上系着彰显身份地位的鲜红色缎带。与深入战场的士兵不同，庞培将军和他的军官们身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一丝鲜血或尘污。其中一些年轻、焦躁的军官，看到尸横遍野的景象，还不满地撇着嘴。
“将军。”提图斯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他肃立着向走近的指挥官—庞培将军敬礼致意。
“多么血腥啊!”庞培将军指着战场说道，“谁会想到低贱的奴隶竟能掀起这样一场战争呢!”
“是的，长官。”提图斯说道。
庞培将军动了动嘴唇，皱着眉说：“不过，他们的领袖—那个叫斯巴达克斯的奴隶，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他曾经是个角斗士，将军。”提图斯说，“角斗士是个很特别的群体，至少，那些能在竞技场上存活下来的角斗士都有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你了解斯巴达克斯吗，提图斯百夫长?他成为起义军领袖之前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只听过一些传闻，将军。在叛乱爆发前，他好像很少出现在竞技场上。”
“可是现在，他能行云流水地指挥奴隶作战，他们攻城略地，顺利得简直如鱼得水。”庞培将军沉思片刻，然后继续说道，“很遗憾我没有机会认识他—斯巴达克斯。不然的话，我可能会成为他的粉丝。”将军说完迅速抬起头，瞥了他的军官们一眼。看到那个瘦长脸的高个儿军官时，将军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放松点儿，盖尔•朱利叶斯，我可不准备投靠起义军。说到底，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斯巴达克斯都只是一个奴隶，是我们的敌人。况且现在他失败了，他领导的奴隶军被击溃了，危机解除了!”
那个年轻的军官耸耸肩，说道：“我们是这次战役的胜利者，将军。虽然他们失败了，但某些人的声名和传奇故事，还是会流传很长一段时间。”
“很快我们就会发现他的尸体。”庞培将军简短地说道，“一找到他的尸首，我们就将其陈列出来展示给所有人看。然后，我们就可以终结那些该死的奴隶的反叛之心。”将军说着转过身来，对提图斯说道：“提图斯百夫长，斯巴达克斯的尸体可能会在哪里?”
提图斯噘起嘴，伸出手，慢慢指向百步开外的一个小土丘—那儿的尸体比战场上其他地方的都多得多。“作战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旗帜立在那里，并且那里是他们负隅顽抗的*后一处阵地。我想在那里应该能找到他的尸体，将军。”
“好，我们过去看看。”
詹尔诺•庞培踩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大步走去，提图斯和其他军官紧随其后。士兵们分立在两旁，注视着这群人离去。
走到那个小土丘附近时，庞培将军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恐怖的战后景象：这里是整场战役中战斗*激烈的地方，地上所有的尸体都残缺不全⋯⋯提图斯看得浑身战栗起来，他清楚地记得，很多奴隶都手无寸铁，他们赤手空拳地顽强战斗着，甚至以他们的牙齿为武器战斗，直到被砍死，倒在血泊中⋯⋯因此，大部分尸体都被砍得身首异处，肢体残缺不全，有的甚至都不能辨出人形来⋯⋯
庞培将军有点儿沮丧，他叹了口气，背着手在尸山上踱了几步，然后说道：“好吧，如果斯巴达克斯是在这里送命的，那么我们就很难找出他来了。我想，这成堆的尸体是不会主动让路配合我们搜查的。”说完，他冲着不远处围在战场边缘警戒的一群士兵点了点头，“该死!我们需要他的尸体⋯⋯”
提图斯看着他的长官小心翼翼地迈步，跨过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向土丘的顶端走去。
当庞培将军走到土丘的半坡的时候，一个异常的响动引起了提图斯的注意。一个脑袋从尸体堆中缓缓地探了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奴隶从尸体堆中爬出来，艰难地站到了庞培将军的身后。那个奴隶头发稀疏，胡子斑驳，大张着嘴咆哮着，露出丑陋的龅牙。他手握短剑，笨拙地跨过成堆的尸体，向庞培将军走过去。
“将军，”盖尔•朱利叶斯喊道，“小心!”
庞培将军转过身，看到一个浑身血污的奴隶手握短剑向他挪过来，惊讶得瞪大了眼。
提图斯迅速行动，向土丘跑去，他一边加速奔跑，一边拔出刀。可是，土丘半坡那边，手持短剑的奴隶已经将剑刃对准了将军的喉咙。将军慌乱地向后躲闪着，不成想，脚下被尸体绊了一下，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了，他惊恐地乱叫起来。那个浑身是血的奴隶连滚带爬，艰难地移到将军身前，站起来，举起剑，向下刺去⋯⋯
提图斯紧咬牙关，拼尽全力向前冲去。那个奴隶察觉到了危险，向身后瞥了一眼。就在这时，提图斯猛地朝他扑过去，短剑从奴隶的手中脱落。两个人滚落到地上，扭打在一起，差点儿撞在庞培将军身上。
提图斯的刀被压在那个奴隶的身下，无法抽出，于是，他解开身上的绳子，试图用它勒住奴隶的脖子，置他于死地。
那个奴隶在提图斯身下反抗着，他用五指紧紧地钳住提图斯的手臂，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动物般的怒吼声。提图斯用力勒紧了绳子，奴隶被勒得发不出声音，眼看就要断气了。可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奴隶攒足力气再一次奋力挣扎起来。他用一只手紧紧握着提图斯的手腕，试图将提图斯的手指撬开，而另一只手则摸索着伸向提图斯的脸，尖锐的指甲在提图斯的脸上胡乱抓着。提图斯紧闭双眼，继续用力勒紧绳子。奴隶被勒得双眼凸出，他一边蹬腿用膝盖反击，一边用手去抓提图斯的眼睛。提图斯别过头躲开了。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奴隶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而他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小，*后双手无力地垂下⋯⋯
提图斯一直紧紧勒着绳子，直到确认奴隶已经断气，才睁开双眼，他看到那个奴隶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嘴外。
提图斯松开绳子，步履蹒跚地往后退了几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到自己的刀刺进了奴隶的后背，怪不得刚才无法抽出刀子。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奴隶都会死。
穿着坚硬无比的铠甲的庞培将军，从提图斯身旁挣扎着站起来，低头看了看死去的奴隶。
提图斯俯下身，从奴隶背后拔出了自己的刀。
“上帝呀，刚才真是死里逃生啊!”庞培将军看着那个奴隶的尸体感叹道，“他差点儿杀了我，多亏有你，提图斯百夫长。”
提图斯用那个奴隶沾满血污的外衣擦拭着自己的刀，没有作答。然后，他把刀插入刀鞘，站直了身子。
庞培将军微笑地看着他说：“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提图斯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谢。
“你应该受到嘉奖。”庞培将军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指向那些被俘虏的奴隶。“你自己挑一个吧，这是对你救我一命的奖赏。同时，也请你记住，我的百夫长，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都会尽我所能，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您过奖了，将军。”
“不，你救了我的命。对于这样的恩德，任何回报都是不值一提的。请挑选一个俘虏作为你的奴隶吧!比如，一个女人。”
“是，将军。那其他人呢?他们也会作为奖赏分给其他人吗?”
将军摇了摇头。
“本来我也希望如此，但是这个国家的所有奴隶都需要好好地上上课。他们必须知道，对于那些反抗主人的奴隶，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恶果。”说完这些，将军停顿了一下，他的表情变得冷酷起来。“你选完之后，我会下令将剩余的所有俘虏都钉在十字架上，他们将被押着从罗马走到叛乱开始的加普亚，一路示众。”
听完庞培将军的指示，提图斯感到后背阵阵发凉。刹那间，他的心底涌起一阵反抗的冲动。奴隶们已经受到鞭笞了，他们的起义也被残酷地镇压了，还有必要再对他们施加如此残酷的惩罚吗?然而，多年来的军事训练形成的纪律性，*终战胜了蠢蠢欲动的反抗的冲动，提图斯向庞培将军行了个礼，转身走向俘虏们。
他要去挑选一个幸运儿，而剩下的人，将面临漫长而痛苦的地狱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