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著:在人间

　　《在人间》：　　“这么干会把你赶走的！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接着他就解释说：“如果店员能得到太太们的赏识，那生意就好做了。” “那女人本来是不需要买鞋子的，可只要能看看招人喜欢的店员，她肯定会来多买一双的。可你却这么不懂事！真拿你没办法……” 这话伤了我的心，谁也没有关心过我，他就更不用说了。　　每天清晨，那个多病而又爱生气的厨娘，总是在叫醒萨沙之前一个小时就把我叫醒。我就得把老板夫妇、老店员和萨沙的鞋子和衣服刷干净，给所有的炉子弄来柴火，洗干净装饭用的提盒。到了店里以后我就擦地板，掸灰尘，准备茶水，给顾客送货上门，然后回家取饭菜。这时，我站门口的工作就由萨沙来代替，他认为这有失他的尊严，于是就对我破口大骂： “笨手笨脚的东西，让人家给你干活……” 我觉得枯燥乏味，心情不好。我本已习惯于独立生活，从清早到深夜在库拉维诺的砂土街道上，在浑浊的奥卡河岸上，在田野和森林里生活。我的外祖母不在这里，所以我既没有伙伴，也没人可以谈话。而生活却向我露出了它难看的一面、虚假的一面，惹得我很生气。　　经常有女顾客什么东西也没买就走了的。这时候他们三个人就觉得受到了委屈，老板马上收起他甜蜜的微笑，命令说： “卡什林，快把货收起来！” 接下去就破口大骂： “呸，跑到这里来闲荡啦，母猪！这蠢货坐在家里闲得发慌，就来逛商店。她要是我老婆，我可要狠狠地揍她一顿……” 他老婆，一身清瘦，黑眼睛，大鼻子，常常对着他跺脚，大声嚷叫，把他当仆人对待。　　往往用甜言蜜语、彬彬有礼的鞠躬把一个熟悉的女顾客送走以后，他们就不知羞耻地说那女人的坏话，惹得我恨不得赶紧跑到大街上，追上那女人，把他们所说的坏话，一五一十全告诉她。　　我当然知道，一般地说，人们总是好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的。不过这些人议论人家特别令人气愤，好像有谁承认过他们是*优秀的人，他们是奉命来审判世人似的。他们忌妒许多人，从来没有夸过任何人，而且知道每个人的短处。　　有一次，店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女人。她两颊红通通，两眼亮晶晶的，披一件天鹅绒的斗篷，配着一个黑色的毛领子，她的脸庞高耸在毛领子之上，好像一朵奇妙的鲜花。她解下肩上的斗篷，把它交到萨沙的手上。她显得更加漂亮了，浅灰色的丝绸衣服紧绷着她苗条的身躯，两耳挂着的宝石闪闪发光。她使我想起了美丽的瓦西里萨，而且我深信这就是省长夫人。　　他们接待她时特别恭敬，见着她就像见着一堆火似的，弯腰鞠躬，不住地说着好听的奉承话。他们三个就像魔鬼似的，在店子里奔来跑去，他们的身影在橱窗玻璃里滑来滑去，好像周围的一切都燃烧了起来，正在熔化，眼看着马上就要变成另一种形态，另一种形式了。　　在她迅速挑选了几双昂贵的鞋子离去之后，老板就咂了一下嘴巴，吹着口哨说： “一条母狗！……” “总之一句话，是一个臭演戏的。”老店员带着轻蔑的神情说道。　　接着他们就互相讲述着这个女人的情夫们的情况，谈到她的花天酒地的生活。　　中饭后，老板总要躺在店子后面的小房间里睡觉，我就把他的金表打开，往机件里面滴几滴醋。我很愉快地看到，老板醒来以后，两手捧着手表，走到店子里，惊慌不安地喃喃说道： “真奇怪？手表突然冒汗啦！手表冒汗，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莫非要出什么不吉利的事么？” 尽管店里的工作繁忙，家里的活计很多，但我好像在沉重的寂寞之中昏昏沉沉了，而且越来越经常地想：到底要干点什么才能让他们将我赶出商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