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情书

　　《大地情书》：　　下放农村时，我尚小，下地劳动只能挣妇女工分的一半，生产队长看我辛苦艰难，派我去放牛，这是个轻松活计。　　放牛的伙伴是队长的侄子。这是个精灵的小鬼，肚子里故事多，点子也多，时常从兜里突然抓出一大把山里红、大麦泡、小毛栗等与我分食。我们偶尔还用砖头围起生一摊火，烤红芋和青玉米棒吃；再幸运些，寻洞掏一条黄鳝或几只螃蟹，螃蟹直接烧吃，黄鳝要用荷叶包包，在火堆埋下烧吃，香味弥漫大半个山坡了，这都是他想的主意。趁牛在山上吃草的空，他还怂恿我一同去松树林抓抱窝的野鸡，追草丛中奔跑的野兔，大半空忙，只侥幸拣几个野鸡蛋，在火里烧烧吃，已很满足啦。我对他也有用处，常给他读讲《西游记》《水浒传》这类书，他听得很有兴味。有次读讲《天方夜谭》，读到辛伯达航海的故事，他抱着头沉思良久，突地从草地站起来，踱来踱去，挥拳头对天，连说：“有味！”“有味！”“太有味啦！”又突地坐下来，咬耳根对我说：“我们也像老辛那样找宝去！”看我不信，急眉赤脸地喊：“别不信呀?这山上有宝，还有神仙，要用山门钥匙开！”接着向我讲听他二大爷讲的故事。　　别看这山不大，这山地下有宝，还有仙界。有一年，有人上山砍柴，累了想歇一会，将担柴的尖担（即一种扁担，两头尖尖，包铁，挑禾用）往地上一插，“哗”山门便开了，眼前一条路，直直的，宽宽的，他顺路走，看到一个村子，红砖瓦舍，竹绿花红，鸡鸣狗叫，两个老头在村口的大树荫凉处下棋。他在旁看，一盘棋还未看完，两个老头为悔棋争吵起来，对叫抢棋，将棋盘都打翻了。他连忙帮助拣棋，却被老头发现了，追问他从哪进来的，还没等他回答，被老头猛搡一把，跌倒醒来，躺在草地上。他怀疑睡着了做梦，手中却真真切切地捏一枚还未来得及丢下的象棋子。日落西山挑担柴回家，家里人他都不认识了，住的人也不认识他了，说他上山砍柴被狼吃了，死去已二十多年，老婆、父母已死，儿子、媳妇都比他年纪大。那颗棋子是金子的，卖了又买地又置房，还娶老婆，这个家便有老子十七、儿子十八的笑话。村里人从此知道，这山底下有神仙，有宝贝，只是山门难开，砍柴的人碰巧用尖担开了门锁，尖担便是钥匙。　　我哈哈大笑，告诉他这是神话故事，《天方夜谭》也是故事。他偏不信，还说，天也有门，天门开开，金银财宝滚滚而来。他曾每到夏夜仰头观星星，等待天门开，却一直未等到。这山底下的门锁住了，要靠钥匙开，尖担是钥匙，只要捅对锁眼，山门自然会开，我们可去神仙界一游，还可带些宝贝回来，卖了买糖、买肉，还可娶个好老婆。经不住他的再三撺掇，我渐渐也信了。我俩设法从生产队的社房偷出一根尖担，成天在山上胡乱扎，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草枯了又发，发了又枯，折腾了一年多，也没扎到开山I]的钥匙眼，我俩都泄气了。　　有天，我俩累得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垂头丧气地望天，对语：“这山门怎么这么难开呢?”“神仙不愿让我们开吧?”“砍柴人开过一次山门，老头警惕性高了吧?”“真开了，我们进去再出来队里的人都认不出了怎么办?，，tt金子也不好卖呀?”“听说可以卖给银行。”“你卖了钱娶谁?”‘‘你卖了钱娶谁?”嘻嘻，哈哈，在草地上滚作一团。商量来商量去，我俩一致决定，不再去找山门的锁眼了，干脆晚上睡在凉席上，等待天上的神仙发慈悲开天门吧。　　于是，我们继续安心放牛，摘山里红、大麦泡，挖鸡爪骨、野小蒜；幸运的时候，还会拣到蘑菇、野鸡蛋，逍遥自在，自得其乐。　　不久，我们都长大了些，队长便分派我们去地里干活，牛让更小的孩子去放了。天上的神仙没开天门，地上的神仙也没开山门，到了我们娶媳妇的年龄，找钥匙开山门的想法渐渐淡忘啦。想到那一幕，我时而内心一笑；不知那位牧牛童友，想到那情那景，也笑不? 家乡小镇，不知成于何时，镇上居民往上数五代以上者极少，大都从乡间迁来，或外地来考不出出处之人。针头线脑的生意，贩夫走卒的营生，作坊小肆的手艺，是小镇人的为生之道；无业者还居多。许是营生之累，生活辛劳，种花者少，赏花更是寡音。少时记得有殷实之家院内有棵桂花树，每逢秋季桂花盛开，半条街飘香。因门禁森严，只闻花香难见花树，只见其家女孩发辫上常插朵香喷喷的桂花上学。还有个孩子乳名桂姐，令我等羡慕不已，由此想象到月亮之上的那棵桂花树，花上几分钱买上一根桂花糖棒，品味之香中更添其神往。还有位声名甚好的寡妇家，小院有棵石榴树，大门常闭，一般人也难进入，从偶开的门缝常窥见翠树衬映艳艳红红石榴花，充满神秘与好奇。石榴树大了，常从小院墙伸出几枝来，花开彤红耀眼，风吹落拣多萎花，把玩珍爱，后因街上有个混痞儿爬墙头折断带花的石榴枝，被寡妇告发，痞儿巡街游斗，寡妇的院墙增高了，红杏难以出墙，我们再也见不到，拾不到石榴落花了。还有一户，可称慷慨之主，家中有棵大大的栀子花树，孩童虽禁入院玩看，但花开后，主人家常常剪一支支带几片绿叶的白花，送予左邻右舍。家中极珍贵地用玻璃杯盛水养了，满屋有浓浓芬芳香气。每到春天来临，山里常有挑担卖兰花的姑嫂，给小镇带来花香的热闹。女人们发髻常别串兰花，笑吟吟招摇于市，使我们遥望岚山，知山中还有这种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