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思录

《天津市文史研究馆馆员著述系列：碎思录》：
　　苍蝇是讨厌的，一找不到垃圾堆便要嗡呀嗡的，像是在喧嚷着什么大道理。它是在污浊中长大的。
　　有人这样对我说，杂文就是文坛的捕蝇工作，我想了想像是有几分道理。倘文坛果然有苍蝇，总还是要捕捉的吧！捕蝇这个词有点委屈了苍蝇，应把地位提高，就是所谓“论战”。
　　一个写杂文的人，不要以为自己写了杂文便感到荣幸。论战不是以一己好恶为出发，他的心胸应该是群众者的心胸，他是一个奋勇领导着人们向市侩、宵小、恶势力投枪的。
　　我偶尔也写点杂文，据说有人很不满。绅士一点的，背后对我疵评一番，自然我也不会因为这种疵评而气馁。其次的呢，不过对我射几支毒箭或挖苦辱骂一番，甚至出版特辑向我讨伐。倘若是正确的论战，用不着特辑我也要敬陪两三回合的，以示尊重对方。如果是血口污人，我对之也只好沉默了，因为人们自然会看清其中的是非，至于狂吠疯咬，我只好观其发生，任其灭亡，如此而已。
　　关于论战，今年我知道好多事。譬如在上海，不知怎的打了一场关于诗人路易士的笔仗，攻击路易士的人说“他穷得很，而且连居住也没有屋子”；而路易士的回答呢，却是“我虽没有居住地方，但书总比你们多”。这样的论战打得还相当起劲，而双方都自以为是了不起的战斗者，不知道他们是否感到难为情。
　　去年我和某人有一点论争，因为他年龄长我几岁，便对我教训起来，其根据就是“我吃盐比你多几年”。我真想不到吃盐也有这么大的效果，那么打笔仗就各自较量吃盐好了，又何必动笔墨呢！以为吃多了盐便令对方折服，老实说我是鄙视的。
　　及至近，却看到更哭笑不得的事，《蒙疆文学》出了个“出土特辑”对我围攻，但张冠李戴弄错了人将我误攻了。（注：在我编辑的杂志上，刊发一篇署名巴克的杂文，批评《蒙疆文学》，该刊误认为是我写的，便出版特辑，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其中一位诗人指责我是“真是吃屎的孩子，不必理他好了”。这种话顺嘴说说倒也无妨，不过出自一个歌颂月呀海呀的诗人之口，就有污他的烟丝皮里纯（注：英文inspiration的音译，即灵感之意），而且堂堂不惭地登出来，真令人匪夷所思。我呢，现在自然不“吃屎”了，当年是否吃过，不曾有记载，其实这也不过是生理现象，那位诗人当年从他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时候，也未必就是西服革履、手拿诗篇的男子汉，也要从“吃屎”长大的。我真不懂“吃屎”也和论战沾上甚么关系，这种口吻若也算是论战的话，我也只好挂出免战牌任其吆喝“胜利”而去了。
　　更有趣的是，一位先生把别人的文章错认为是我写的，对我大加攻击，还要劝我去医治“色盲”症。认错了人进行误击，其实他已经患了色盲而不自省，既可笑又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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