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芜全集:第十四卷:文学手册 文学创作谈 国学研究笔记

　　《艾芜全集（第14卷）：文学手册·文学创作谈·国学研究笔记》：　　“宣统三年九月十四日——即阿Q将搭连卖给赵白眼这一天——三更四点，有一只大乌篷船到了赵府上的河埠头。这船从黑魃魃中荡来，乡下人睡得熟，都没有知道；出去时将近黎明，却很有几个看见的了。据探头探脑的调查来的结果，知道那竟是举人老爷的船！那船便将大不安载给了未庄，不到正午，全村的人心就很摇动。船的使命，赵家本来是很秘密的，但茶坊酒肆里却都说，革命党要进城，举人老爷到我们乡下来逃难了。唯有邹七嫂不以为然，说那不过是几口破衣箱，举人老爷想来寄存的，却已被赵太爷回复转去。其实举人老爷和赵秀才素不相能，在理本不能有共患难的情谊，况且邹七嫂又和赵家是邻居，见闻较为切近，所以大概该是伊对的。然谣言很旺盛，说举人老爷虽然似乎没有亲到，却有一封长信，和赵家排了‘转折亲，。　　赵太老爷肚里一轮，觉得于他总不会有坏处，便将箱子留下了。现就塞在太太的床底下。……” “未庄的人心日见其安静了。据传来的消息，知道革命党虽然进了城，倒还没有什么大异样。知县大老爷还是原官，不过改称了什么，而且举人老爷也做了什么——这些名目，未庄人都说不明白，带兵的也还是先前的老把总。……” “然而这一夜，举人老爷反而不能睡：他和把总怄了气了。举人老爷主张**要追赃。把总主张**要示众。把总近来很不将举人老爷放在眼里了，拍案打凳地说道：‘惩一儆百！你看，我做革命党还不上二十天，抢案就是十几件，全不破案，我的面子在那里？破了案，你又来迂。不成！这是我管的！’举人老爷窘急了，然而还坚持，说是倘若不追赃，他便立刻辞了帮办民政的职务。而把总却道：‘请便吧！’于是举人老爷在这一夜竞没有睡，但幸而第二天倒也没有辞。” 这里摘录出来的文章，虽然是轻描淡写的，但却活画出两个人物来，一个是做了十多天革命党的把总，那种跋扈的神情，就简直是军阀的素描，一个是尊严的举人老爷，为了逃难安置东西，竟不惜跟素不相能的人，排了转折亲，而且宁愿受口恶气，差事可是舍不得辞的。这两种人物，在辛亥革命后当权，算是表现出了封建势力的形象。和前面所举的理论文章，说封建势力并未铲除，刚好是一样的意思。所以不同的地方，便是前者使人有正确的认识，后者于正确认识之外，且令人发生憎恶的感情。　　到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发生：作品所表达的感情，到底是谁的呢？是书中人物的呢，还是作者自己的？无疑是作者自己的。因为他对人生的见解，与乎爱憎的感情，不是用论文表示而是用文艺来表现的。不过不是作者自己出场，而是站在人物后面，做着人物思想和感情的指挥者。这就是说文学作品之写出，并非只是写出而已，乃是有他的目的的。　　社会生活取来的材料与作者自己的思想和感情通过形象的（语言写的形象）表现——文艺，这是指一般的文艺说的，如果是小说、戏剧及叙事诗，就还要有个*高的要求，就是作品里面的主人翁，我们还要他成为典型的人物。要知道描写人物，并非照相似的，仅仅写出单独的个人来，必须使写出的个人，如果他是商界的，便要从许多商人里面，抽出每人*本质的特征、习惯、趣味、动作、信仰、谈风等，拿来综合在他的身上。使我们写出的商人，不仅有个性，而且还概括了许多商人*本质的特征。同时读者看了，也觉得这不是写的甲商人、乙商人或者丙商人，但有好些地方看起来，却也像甲商人、乙商人以至丙商人。同时这个商人的缺点，也使读者觉得这不是一个商人的，而甲乙丙丁等商人，似乎都有一点。作者如果讥讽这个商人的话，也不仅叫某一个商人看了不好意思，而是叫每一个商人都禁不住有点脸红。小说、戏剧、叙事诗中的人物，必须如此，才能算是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