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天涯·红蚕织恨记

　　《芳草天涯·红蚕织恨记/民国通俗小说典藏文库·顾明道卷》：　　他正等得很是心焦，忽见他的父亲托着水烟袋走了进来。定远对于他父亲很是畏忌的。他父亲名匡时，在前清做过几任令尹，头脑很旧，生着二子一女。女是定远的姊姊，早已出阁，还有一位弱弟名文远，在小学校里肄业。定远自幼天资聪颖，勇于敢为，曾在广州珠江大学预科毕业，年方二十三岁，本来要继续求学，他父亲要紧代他的儿子谋事，不再供给定远学费，却修书遣定远进京，面谒财政部长陈某，要求派一个好差使。那陈某是他父亲的好友，当然答应，但是部中冗员本来很多，现在只得又添出一个位置来，以为可以敷衍过去。谁知定远是一个磊落奇伟的好男子，他到了北京，和这些腐败的官僚、阴险的政客周旋一番，觉得卑鄙龌龊，不可与共事，中国前途将要断送在这辈宵小身上了。环境很是恶劣，志气不坚固的人失足其间，是很容易的，自己希望将来为国为民做一些有益的事业，才不愧先忧后乐的好青年。若是埋身在这空气污浊的地方，自堕气节，虚度一生了，所以他很觉无聊的，不肯施展他的怀抱来做事。这样在北京过了一年，再也忍耐不住了。凑巧陈某也因事去职，部里换了新任的部长，上下人员大大更动，他趁此机会束装归乡，还受了他父亲的一番责备，怪他不合时呢。　　定远回里以后，便有友人介绍他在本地一个中学校里执教鞭，教授史地，他也只好暂时蠖屈。那时，国民党同志在北方受了严重的压迫，都退到南方来，重图革命事功，凡是一班有新思想的爱国少年，大都陆续加入了国民党，赞助革命。因此，定远瞒了家人，也秘密人了国民党，只有一个知友知道他的事情，便是卞子俊了。　　卞子俊是富家子弟，性好艺术，设立一个艺术研究会，在家乡提倡艺术，很有风雅。他的夫人姓陆，也是一位音乐家，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他和定远是总角时的同窗，两人性情很是相投，交称莫逆。不过子俊还不脱五陵少年习气，风流跌宕，时时喜欢问津桃源，在脂香粉腻中尽享受温柔艳福，所以识得廖楚云。　　那天荷池遇艳后，看定远情致缠绵，很有伊人之思，遂许他今天同去楚云处访问下落。定远午饭过后，等候良久，不见子俊到来，却来了他的父亲，知道他的父亲又有话说了，真有点儿头里痛。匡时吸了一口水烟，在藤椅上坐下，慢慢说道：　　“定远，你也留心时局吗？现在的政府可说以暴易暴，每况愈下了。我看中国地大物博，不宜民主，反而合不拢来，还是君主专制的好，何必学着西国的政体呢？可惜前次张大帅复辟没有成功，也是天意。我是胜国遗民，杜门养晦，不求闻达于诸侯，然而天天希望帝制可以恢复，四海才得太平呢！”　　定远听了这不入耳之言，若不是他的父亲时，他必要尽情痛骂了。勉强答道：　　“彼一时此一时也，我以为帝制业已打倒，必不能重行于中国，几千年来帝王专制的痛苦，人民受得也够了。帝王的虚伪也都看透了，所以大家起来打倒他，辛亥革命也是顺着潮流而成功的。譬如某处庙中有一个泥菩萨，人民本来虔诚信奉，香火不绝，没有一个敢反对，说是不灵验。若等到一朝那个泥菩萨被人抛在粪缸中，当然没有人去烧香膜拜了，虽然以后或有人将泥菩萨捞起，重令众人拜祷，但菩萨的本身已失了庄严，人家也没有以前热烈地相信了。复辟之役，不识时务，轻举妄为，当然失败，爹爹还要希望什么帝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