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风吹

　　《那时风吹 校庆纪念特辑》：　　给我买点橘子好吗　　“给我买点橘子好吗？”　　她在床上说。一种生硬的、不自然的语调。似乎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硬生生从嗓子深处挤压出来的。　　“好……的……”　　他说。声音有点迟涩，似乎透着一种疑惑，一丝勉强，显得拖泥带水。　　于是，他们不再说话。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吊灯发着柔和的粉红的光，使她感觉吊灯像个橘子。　　“我去洗碗……”他自言自语似地说。　　逃进厨房，他一只手轻轻扶着碗，一只手拿布用劲地擦，在两只手紧密的配合下，碗就像在全自动机器里一般匀速转动，一个个油腻腻黏糊糊的碗就无可争辩地变得光亮白净起来。　　他觉得洗碗是件简单的事情。　　他倒掉脏水，开了水龙头“哗哗”地接干净的水。在清澈的水里，碗更显得光亮白净了，给人以赏心悦目的感觉。他慢慢地洗好碗，又仔细地擦干净厨台，台面一下子显得光洁如新。他满意地站住欣赏了一会，为自己的劳动生出了一丝成就感。　　他走进卧室，坐到了床边。　　“有没有好点……”他俯下身子问。　　她摇了摇头：“没有一点力气……没有胃口……”　　他拿起她的手，轻轻抚摸。手很柔软，没有力量的柔软；手很白净，没有血色的白净。　　“我给你削个苹果好吗？”他讨好地说，眼睛期待地看着柜台上的大大的红苹果。　　她没有悬念地摇了摇头，这使他感觉被打了一记耳光，脸发烫发红。　　“香蕉呢？”他仍不死心，加重了语气。　　她还是毫不妥协地摇了摇头，这使他彻底丧失了信心，犹如全身被剥了个精光，赤条条地示众。　　“我只想吃橘子……”她轻轻地说。　　他默默放下她的手，将它塞进被子。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阳台上。　　夜幕已经拉开，黑黑的从四面八方挤了过来。街灯孤零零地伫立街头，在寒风中发着坚硬的橘红的光。　　“天黑了吗？”她吃力地问。　　“黑了……”他说。　　他将身子趴到窗台外，似乎这样才看得清天是不是黑。他仔细盯着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费力地辨认着他们的服装、脸型、走路形态。　　“给我买点橘子好吗？”　　她问。　　“唔！”他快速而慌乱地低声应道。　　他依然伏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人流。呶，这个有点熟悉，好像是区府办的，那个呢，是隔壁办公室的矮胖子，那个呢，是宣传部的，这几个呢，不认识，不认识，这个有点面熟……　　这城市太小了，他想。　　“等会要收摊了……”她固执地提醒说。　　“哦！”他顿时惊醒。是呀，行人已很少，再等下去水果摊都要没了。　　他给她端来一碗药，放在床头。然后窸窸窣窣地换上鞋，义无反顾地打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水果摊并不远，就在楼下，过条马路就是。他低了头，只顾一个劲地往前赶。到了水果摊前，他慌慌张张地包了大半塑料袋橘子，不问价付了钱就走。走到路上，他甚至记不得对方找自己零钱没有。　　他的头更低了，他想如果有顶帽子就好了。他感到拎在手上的一袋橘子很大，很显眼。他把它放在背后，结果一下一下打着腿走得更别扭，自然更难看了，更显眼了。对面好像有人走来，说着话，管他是谁呢，我低了头没看见就是。声音飘到了跟前，他依然低了头勇往直前。怎么，似乎有人叫自己？会不会是幻觉？就当没有……　　“咣当——”　　他气喘吁吁打开了门，又“咣当”一声迅速关上。　　屋里果然比外面暖和多了。　　“买来了——”他如释重负，带着一丝兴奋。他将橘子拎到床前，高高地举给她看，犹如重大的战利品一般。　　她一见到橘子就情不自禁咧开嘴笑了，一用劲坐了起来，一边小心地问：　　“给人看见了吗？”　　“好像……没有。”他仔细地回想。　　“那你不用担心像上次那样被人嘲笑了？”她高兴地说，迫不及待地剥了一个橘子吃，精神一下好了起来。　　“……”他一时语塞。　　“唉，机关里这些人……我们自己买橘子跟他们有什么相干，什么‘橘区的机关干部连橘子都要自己买，连个橘子都没人给他送’，这有什么见不得人啊！”她气愤地说。　　“……”他无话可说。他为她端起那碗药，慢慢地搅拌。　　“送是正常，不送是不正常，全反过来了，连买橘子都要偷偷摸摸，怕给人看见笑话，真是笑话！”她越说越气。　　看着手中自己刚洗的白净的药碗，他突然心中一动：这样反常的事情能够慢慢变好起来吗？譬如洗碗，两只手耐心地全力地洗，换掉脏水，黏糊糊油腻腻的碗能慢慢变干净？　　该文获第三届“文朝荣杯”廉政主题全国征文二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