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葵花获奖作品鲸鱼是楼下的海/于潇湉

　　《鲸鱼是楼下的海》：　　我不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还在莫名其妙，后排的瘦高个男生拍了拍我同桌的背。他叫杨捷。　　“喂，掏屎，你终于有同桌了。不过你看她像不像海豹啊？看她刚才进教室，我还以为海洋馆搬进学校了呢！”　　我看看自己，那天我穿的是一件介于灰色和黑色之问的衣服。因为还没有这所学校的校服，我随手披了一件妈妈挂在衣橱里的呢子风衣。　　没什么腰身和款式，松松垮垮地裹住了身体，也好像裹住了自己的灵魂那般。在黑色或者灰色的衣服里，让我觉得安心，如同找到了藏身之所的惊鹿。　　“我不叫海豹，叫尹吹雪！”我大吼出声，转身扯起同位，“还有，你也不叫掏屎，你叫穆道诗！不要再让任何人羞辱你了！”　　我多么渴望这声音爆发自我的胸腔，然而事实上，我只是张开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发现自己无法在众多人面前大声说话。宛如置身于一个舞台，万众瞩目，灯光亮起，我的胸腔鸣响起来，试图向这个世界发出友好的声音，可声音却如同被吃掉一般，无法逸出喉咙。　　此刻，英语老师有点厌倦了，挥了挥手说：“不管你叫什么，别老看窗外。要是不想学也可以出去。”　　我坐回那张属于“海豹”的椅子上，背向后一靠，不料扑了个空。毫无预警地，我跌坐在地上，手肘支地时才看清楚，我这侧的椅子被人拉开了，我按照预想的位置落座时，必然会摔到地上，而这正是穆道诗想要的效果。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害怕笑声。无论是自己的笑声还是别人的笑声，都能让我耸着肩膀，吓上一跳。　　我的心里寄生着一条虫，正以自卑为食，慢慢壮大。　　我重新回到座位上，目光瞥见窗外的海。海剪出一小块蓝色，以此为伞，供人容身、喘息。　　突然，椅子剧烈地颤动，桌子被踢开，尖叫着一头撞在我的膝盖上。与此同时，一只毛茸茸的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一扯，好像要用蛮横的力气捏碎我。　　我回头看去，穆道诗震颤着，一张脸霎时变得惨黄，像是一种暗淡的金色锡箔，黑色的绒毛都一根根竖立起来。瞳孔中的虹膜放大了一倍，眼神却没有聚焦，好像有一支军队在里边逃逸，丢下旌旗，弃掉盔甲……随之而来的，是他四肢的大幅震颤。　　他的腿和胳膊像是被看不见的提线吊起，不受控制地胡乱摆动。他正在椅子上慢慢下沉，仿佛椅子下就是沼泽，而他正从脚到头变成黏糊糊、湿嗒嗒的液体，和等待迎接他的沼泽混为一体。　　他用手指死死地抓住桌子边缘，连指甲都泛了青。但很快，桌子就再也无法支撑他的重量，他的手在空中彷徨了一会儿，便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仿佛那是黑色波涛上，*后一根漂移的浮木。他抠得那么紧，以至于连指甲都深陷进我的皮肤。　　在他的眼中，我看到痛苦和哀求，他张着嘴大口喘息，却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发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