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脸天使:足球阿根廷史

中 文 版 序

2007年，为了《倒转金字塔》的写作，我**次踏上阿根廷这片土地。虽然福岛战争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但英阿此后数次足球场上的交锋明示：伤口仍未愈合，因此我去的时候心里不免忐忑不安。
我多虑了。
布宜诺斯艾利斯立刻打动了我，这座城市有一种褪色的辉煌，时刻渴望着能够旧日重来，哪怕魂萦梦绕的往昔大半已被神化。看上去没人在意我是英国人。说起来，当时城里的气氛其实相当亲英。
我享受那里的美酒佳肴，当然还有喧哗骚动的球迷，和球场破败外表下的丰满灵魂，但真正让我兴趣浓厚的是当地人讨论足球的方式。大多数阿根廷人消磨时间的方式似乎就是喝咖啡或饮马黛茶，还喜欢边喝边侃侃而谈，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的理论分析：政治、文学、足球……对许多人来说，仅仅取胜是不够的，胜利的方式还必须符合特定的理念。
我的研究越深入，交谈过的人和读过的书越多，就越发意识到这种将万事付诸理论的清谈风气影响深远。20世纪初的阿根廷是一张白纸。这个国家的移民实际上对土著人群实施了种族清洗，以便从零开始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度。理想主义的出现因此不可避免，而理想在现实面前的幻灭同样不可避免——阿根廷摇摆于乌托邦主义与犬儒主义这两个极端之间。
但后来我有了另一个深刻的领悟：足球是这一过程的核心，因为长期以来，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西班牙人还是意大利人，犹太人还是阿拉伯人，左派还是右派，对蓝白间条衫的支持是团结社会各阶层的唯一因素。只要谈到阿根廷民族性，国家队的风格表现便成了无可回避的关键话题。近年来，探讨足球与民族性的书籍和文章层出不穷，有些出色，有些牵强，但我认为，此二者的联系在阿根廷这个国家身上表现得*为紧密。20世纪20年代中期，伟大的体育杂志《图片报》就不断提到两点：足球在阿根廷国民性格成型过程中起到的作用；以及国民性格对阿根廷足球风格的影响。
这正是本书的主题：足球与阿根廷是如何相辅相成，互为因果的。本书基于笔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球场和咖啡馆中度过的几个月，历经数年方才写成。它既写出了阿根廷足球的历史，也涉及阿根廷国家的历史。同时，尽管书中不乏牢骚与批评，阿根廷仍是一个我爱之至深的国家，因此我希望这也是一封写给这个国家的情书。万语千言如能传播到英语受众之外，哪怕引起的只是部分的共鸣，我也将认为自己已功德圆满。

乔纳森？威尔逊 2018年6月


在远近和异同之间

我在翻译《倒转金字塔》一书时跟蝶歌相识。那段经历有得有失，甘苦自知，*遗憾的是跟一个老友翻脸，*难得的是认识了一些朋友。翻译这本《脏脸天使》，没有比蝶歌更好的人选。她英文功底一流，在美国生活多年，而且喜欢阿根廷足球，曾踏上那片土地，在现场观看美洲杯比赛。
完成《倒转金字塔》之后，我感觉自己看见的足球世界更大了，感受到的新大陆更多了。前方和远方还有很多风景，想欣赏的话，需要继续寻找和学习。从亚马逊公布《脏脸天使》的发行时间起，我开始关注这本乔纳森？威尔逊的新作，发行后**时间买了电子版，打开后首先搜“libero”这个单词。因为我一直很好奇阿根廷足球的防守演变，希望从书中发现史实，好为一些问题找到答案和线索。
抛开具体的史实细节，我相信这本书肯定会成为经典。讲述巴西足球的英文读物中，很早就有了公认的杰作，英国人贝洛斯写出《足球，巴西人的生活方式》一书，在2002年问世后深受好评，此后贝洛斯还执笔了球王贝利的自传。这方面阿根廷足球一度处在下风，没有哪本书能跟贝洛斯那本旗鼓相当。
后来有了这本《脏脸天使》，两本书有一些共同点。贝洛斯在里约生活了约六年，担任英国《卫报》的驻外记者；而乔纳森？威尔逊是为了写作《倒转金字塔》而前往阿根廷，在那里的球场和咖啡馆中度过数月。跟贝洛斯一样，他在采访、阅读、查找资料、观看比赛和亲身游历的基础上，历经数年，完成这部非虚构作品。
虚构和非虚构界限分明，各有其所。有些世界，你知道它们的存在，但无法领略全貌，也无缘感同身受，这时非虚构作品能够成为桥梁和翅膀。非虚构意味着真实、谨慎和不编造，需要解读、逻辑和想象力，从而呈现出它想呈现的那个世界。在《脏脸天使》一书中，乔纳森？威尔逊讲出了故事，也刻画了人性。他将1957年美洲杯作为起点，将足球和民族性格的相互影响作为线索，溯源而上，顺流而下，左右延衍，内外贯通，编织出的历史影像兼有宏大景观和细微时刻。开卷之后，仿佛阿根廷的山川草木纵横纸上，风土人情跃然毫端，生旦净末呼之欲出，内容兼有深度和广度、趣味和知识。
以这本书的内涵和诉求，它能够让读者走近阿根廷足球——因为有了更多了解，不再茫然无措；也会让这段距离更远——因为了解到了另一个世界是多么不同，从马黛茶到大舌音，他们从语言到饮食的方方面面都和我们不一样。
在远近和异同之间，会亮出一道光，照亮我们自己。正如出生在上海的德国人贝蒂娜所说，“各种文化之间，也许大部分都是不同的，但如果非常深入去理解，你会发现，人类的文化其实是相通的。我们都在提出同一个问题，寻找同一个答案。如果你是**次接触另一种文化，开始可能很陌生，但有趣的是，它也给了你一个机会去审视自己的文化。”
也许，当你读完*后一页后，再去看身边曾习以为常的一切，会发现它们跟从前不一样了。

迪 生 20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