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火光

那天晚上，我刚刚爬上床准备睡觉，奥西又拿出了一样出乎我意料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木盒子，以前用来装来自大陆的香料的。我打开的时候，它还是散发着肉桂的香味。 里面有一张纸，折了两次。 “这是什么？” 他示意了一下：“你看。” 这张纸很旧，破破烂烂的。奥西在我身边坐下，把灯拿近了一点。 只要奥西愿意，他能讲很好听的故事，但是他完全不识字。“你知道这上面写着什么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 我凝神看着这张纸，上面的字迹都褪色了，有的已经看不清楚，在不少磨损严重的地方，字迹已经被磨没了。剩下的能认的字不多。就像一些小小的词语的孤岛漂浮在海上。我大声读了出来，读给我们俩听。 如果我可以 现在暂时 希望你 蔚蓝的海 更好 羊羔　　　　小羽毛 我留下了一些 天可能用 “这是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奥西不看我。“我发现你的时候，在包裹你的衣服里找到的，紧紧贴在你的胸口。当时它湿透了，墨水也洇开了，被我揭下来时碎成了几片。”他听起来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奥西，“我把它摊平拼好晒干了，给你保留着。现在用上了。” 我又看了看这封信。看字迹，尽管损毁严重，还是能看出像女性的字体，我想，是妈妈写的。 我头一次真正感觉到我也是有妈妈的，虽然我心里知道我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看不懂什么意思。”我说。 “我也不懂。”奥西说，“剩的字太少，没什么意义。” “但是说不定是有意义的呢。”我说，“怎么以前你没给我看过这个？” 奥西低着头，手静静放在腿上，上面到处是伤疤，有些是劳作留下的，有些是之前的生活留下的。 “你刚来的时候，我都没想过我能成功地留住你，”他说，“如果不是人们担心你可能来自潘尼奇思岛，他们肯定已经把你抱走了。” 我想象了一下：奥西把门锁上，把窗户关牢，把我藏到床底下。 “麦琪小姐不害怕我，”我说，“但是她也没试图把我抱走啊！” 奥西点点头：“麦琪小姐跟别人不一样。”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让我看香料盒里的东西。于是我就这么问了。 “我一直想给你看的，”他说，“等着你长大以后。” 但是我已经长大好久了。“你是知道的，我有多想知道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说。 他叹了口气。双手埋进头发里：“然后呢？找到答案之后呢？” “然后我就知道我是哪里来的了，”我说，震惊于他会这么紧张不安，“这难道会带来什么问题吗？” “你还是个孩子，”他说，“还是有可能被人带走，”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或者你自己会想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不再愿意住在荒凉海岛上的小窝棚里。” 我简直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个人，他比酷寒的二月和炽热的八月加起来还要厉害，而且那么聪明，居然会因这种胡思乱想而害怕。 我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我很喜欢和你一起住在这里，”我说，“即使我知道了自己来自哪里，这也不会改变。我也不会想要回到出生的地方去。即使我是从潘尼奇思来的。”我闭上眼睛，“我只是想要知道，仅此而已。” 我感到奥西在叹气。 “有些人可能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他说，“你的家人可能会把你要回去。” 我笑了，知道他看不见我的表情。“**，他们如果要我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把我送走，尤其不会用那种方法。”我把那张纸递回去，快速钻到毯子底下，接着说，“第二，你才是我的家人。” 他看向我，灯笼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我当初来这里，是想一个人与世隔绝的。但是现在，哪怕想象一下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旁边没有你，”他清了清嗓子，“简直无法想象。就连想一下都让人觉得荒唐。” 我伸出手，扯了一下他的耳朵。“那好，”我说，“就让这个想法快点飞走吧。” 我闭上了眼睛。 “和信放在一起的还有点别的东西。”他说。 我又睁开了眼睛：“什么？” 他把香料盒子又递了过来。 我坐起来，在盒子深处看到一个粗布小包，袋口打了结。 “你打开过吗？”我问。布包入手很轻，简直空空如也。 “嗯。” 我解开绳结，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我把它举到光下，惊讶地看到了红宝石的反光。 戒指太大了，就连我*粗的大拇指都戴不了。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从新港来的呢？”我小声说，“家里很有钱？” 奥西摇摇头：“当时你身边其余的一切东西都说明，你的家里很穷。” “那这个是怎么来的？” 他耸耸肩：“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是真的金子。” “你怎么知道？” “它有些年头了。”他说，“镶红宝石的戒托里有陈年的积灰，但是金子没有变绿，不像那些被埋藏的黄铜或者青铜。” 我忍不住一直看着这枚戒指。我忍不住想，到底上一个戴这枚戒指的人是谁。 我把它放回去，将盒子放在我床边的窗台上：“你能帮我研究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叹了口气：“我们明天不是要去潘尼奇思吗？” 我亲亲他的脸颊。“是的。”我说，“晚安。” 他用另外一种语言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说：“晚安。”他走出去，在夜色中喊：“老鼠！”奇怪，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 我闭上眼睛，在我脑中的黑暗里，我看到了那封被人放在我胸口的信，看到了信上的手写字体，褪色的墨迹，还有中间的空白。 我又梦到了海和鲸鱼，梦里的世界在黑暗中摇晃，星辰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