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高原

六盘山路行 六盘山位于宁夏南端，是我家乡的山。这些年来，我曾怀着朝圣般的感情，无数次走过这里。在六盘山蜿蜒的山道上，留下了我道道足迹。 我曾在春天里走过六盘山路，这里的春意虽来得比别的地方晚，但沿途仍是山花烂漫，山坡上饱经严霜的山桃、山杏，虬枝上不甘人后地绽放着粉嫩的花朵，许是渴望太迫切的缘故，虽不繁茂，但更绚丽。道旁村舍人家的墙头，也不时伸出一枝两枝，使人不能不生出无限的遐想。我曾在夏天走过这山路，山区的层层梯田，堆砌着浓艳的色彩，红的土地，黄的麦谷，绿的玉米，紫的苜蓿花和白色的土豆花，将六盘山区绘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大地，给人以无尽的美的享受。我也在秋天走过这山路，这时的六盘山区，天高云淡，层林尽染，山路上走着戴各色花头巾的女孩子，各种树木被秋风吹成了不同的色彩，在澄净的秋阳映照下，更为艳丽，更为动人。我还在冬日里走过这山路，风雪六盘路，虽艰险但更富诗意，茫茫雾霭中，整个六盘山区仿佛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面纱，是那么地洁净，那么地安静。车行之处，不时见到青砖绿瓦的一些建筑，兀然地矗立在旷野之中，仿佛是一个童话，以盎然的春意，打破了这大地的单调和沉闷，顽强地向天穹诉说着希望，向世人宣示着深深蕴藏着的生命力。 这条逶迤漫长的山路，过去，可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从长安出发，通过唐人王昌龄笔下描写的“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的关中门户萧关，就到了六盘山下的瓦亭。然后，你或者盘旋翻越陡峭的六盘山，或者绕道须弥山脚的石门关，继续西上，直到遥远的西域。古往今来，在这条著名的山路上走过了多少戍将边卒，中外商贾，文人墨客，迁夫行旅啊！在这儿，也留下了不知多少佳话，留下了不知多少传之不朽的佳作啊！ 在这条山路上，留下了禁烟英雄林则徐、改革志士谭嗣同的足迹，他们慨叹世事之不公，民生之艰难，真理之难寻，大道之难行，写下了《六盘山转饷谣》等诗作。在这条山路上，留下了西部歌王王洛宾的一段佳话。王洛宾还在青年时期，就有志于音乐，本想到国外去深造，但由于日寇入侵，辗转来到宁夏，在六盘山下的一个车马大店里，由于受大雨所阻，一连住了一个多月。但在这儿的一个多月里，他的命运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回族妇女、店老板五朵梅以她优美的当地民歌，深深地吸引了他，使他从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和命运，打消了到国外的念头，立志拜民间艺人为师，专心学习弘扬西部民间艺术，从而成了蜚声中外的西部歌王。 在这条山路上，有许多成吉思汗的传说。这位一代天骄，在攻打西夏的战斗中，胸部受了箭伤，于是退回六盘山的凉殿峡，后终因伤势不治而卒于山中，至今还有学者认为，成吉思汗就葬于六盘 山中。 在这条山路上，更传颂着一代伟人毛泽东长征途经六盘山的动人故事。毛泽东率领红军，来到六盘山区，受到了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回族群众设传统隆重的“九席”，盛情款待远路的客人，当他登上蜿蜒的战国秦长城时，发出了“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感慨。至今，人们提到这一诗句，都以为指的是现如今北京的八达岭长城，其实，他那时还没有这样的闲情。他是因为长征度过了*艰难的关头，借这儿的秦长城对张国焘不愿北上的错误路线表示了鲜明的反对。当他翻越了长征途中的*后一座高山，登上雄伟的六盘山峰时，情不能抑，写下了传颂千古、脍炙人口的名作——《清平乐·六盘山》。正是这首词，使六盘山在全国乃至世界有了更高的知名度，也正是因了这首词，使政治家、军事家的毛泽东在诗歌创作和书法创作方面的才华表现得淋漓尽致。因此，可以说是毛泽东以他的如椽巨笔描写了六盘山，六盘山也以它山一般的厚实胸怀永远铭记着毛泽东，传颂着毛泽东。一座名山和一位伟人，就这样水乳交融地结合在了一起。 我喜欢六盘山，在这条山路上，走了不知多少遍了，每次走在六盘山路上，都能收获无尽的灵感和喜悦。难忘一次从外省回来，穿过三关口，来到六盘山下的大湾，天已经很黑了，我们又冷又饿。这时，看见一处灯光明亮的地方，停着许多辆汽车，同行的人告诉我说，这个饭馆的羊肉小炒很有名，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在这儿吃饭。在六盘山区，羊肉小炒是公认的*好吃的东西。现在，正在饥肠辘辘之时，听说有羊肉小炒，我们自然要往这个饭馆钻了。进得饭馆来，香气氤氲之中，不但羊肉小炒果然好吃，而且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十分美丽的回族少妇。她是饭馆老板的儿媳妇，高挑的个子，姣好的面容，使人不由得眼前一亮，觉得满屋生辉。看得出来，在整个饭馆中，她是中心，不但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钱币，腰上还挂着沉甸甸的一串钥匙。茶足饭饱之后，我们中有位美术家抑制不住地与她搭话。没有想到，这位女子十分大方。画家问她，她桌上的玫瑰花是谁送的。她说，是她爱人送的。问，为什么送玫瑰花呢？她莞尔一笑说，今天是情人节啊。这下，倒把我们提醒了，原来，旅途匆匆，竟忘了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了。见我们发愣，她又说，自结婚后，她爱人每年情人节都要给她送花。去年送了11朵，表示一心一意。今年送了3朵，表示我爱你。问，你们俩是包办婚姻还是自由恋爱呢？回说，两者都算吧。我俩本来是同学，又经家人介绍，就算成了。想不到，在这偏僻的山村，还有这么浪漫炽热的爱情，我们都为之感叹。后来，我们提出给她照相，她十分愉快地答应了。大家立刻兴奋起来，拿出各自的各式相机来，一通猛照，有的还与她合了影。当告辞的时候，我们觉得在这黝黑的山路小店，度过了一个明亮而愉快的晚上，诚恳地向她道谢时，她由衷地说道：“看起来，你们都是艺术家，能与你们照相，我也十分高兴。” 还有一次，我在六盘山路上，偶然路遇了一群回族姑娘。那是深秋的一个上午，阳光明丽而柔和，空气清冽而纯净，路两旁的树木叶子已经变黄变红，并正纷纷扬扬地撒落在路面上。我们有意放慢车速，乘着从林中透出的闪烁如金的阳光，行驶在沙沙作响的落叶上，惬意极了。正在这时，看见前面隆隆的声响中，有一团鲜艳的色彩飘来。走近时，才发现是两辆手扶拖拉机，载着满满两车年轻的姑娘，也行驶在这条道路上。这些姑娘，头上包着各种色彩鲜艳醒目的头巾，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五颜六色，虽比较旧，但十分干净整洁。我们车子超过时，向她们打招呼，她们有的大胆地向我们招手，有的则报以友好的微笑。见眼前佳景难得，我们索性停在她们的前面，取出照相机来，向她们拍照。见我们一个劲儿地拍照，头戴白帽、年纪较大的开手扶拖拉机的师傅停下车来，警觉地问我们是干什么的。听我们说是搞摄影的，又问，是不是可以上电视？我们说，可以上画报。看得出来，他并不太清楚什么是上画报，但感觉我们没有恶意，便笑笑说：“那你们照吧。”于是蹲在路边，好奇地看着我们。但是，这时有的姑娘比较大方，很愿意让我们拍，有的则比较羞涩，不大愿意抬头。见这种情形，我灵机一动，将数码相机中刚拍的画面给她们看，到底是年轻人，到底是女孩子，看到被拍得这样漂亮，一个个好奇、爱美的天性立刻显现了出来，围住我们，纷纷要看相机画面中的自己，并很配合我们，任由我们拍了个够。那种天真、纯朴、本色的样子，拍摄出来十分上相。那时我初学摄影不久，由于有这样的巧遇，再加上时间、光线都正好，拍出的片子人人都说好，还参加了好几次展览，甚至还有画家说，要画成油画，都是很好的作品呢。 当然，在这条山路上，有时也能遇到危险和艰难。*难忘的是有一次，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六盘山区刚下过雪，我们去参加一个活动。回来的路上，有人提议去山上看一看雪，拍一拍雪。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大家一致赞成。雪后的六盘山区，粉雕玉琢，姿态万千，层层山峦包裹在薄薄的雾霭之中，道道梯田画出条条洁白美丽的弧线，真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美景。我们边贪看眼前的美景，边忘情地拍照。不知不觉，上到了一座山峰的山顶上，但当往山下走时，大伙儿却犯了难，只见路面上满是冰雪，车子开在上面直打滑，但不管怎样，还得开车下山哪。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屏住呼吸，脚踩着刹车，手拉着手刹，一点一点地往山下滑，谁知滑着滑着，几处险弯都过去了，到了一处长长的直坡时，汽车突然失去了控制，先是摇摆着滑，后是侧身横着滑，再后来是屁股朝前倒着滑，大约滑了100米后，突然撞在了路边的山坡上停了下来。虽然在下滑时，大家都表现得够镇静，谁也没有出声，但心中却早作了*坏的准备。停下后，下车一看，却个个倒抽了一口冷气。幸亏汽车滑向了山坡的一面，要是滑向悬崖的那一面，后果如何，是不难想象的。我们惊魂稍定，仔细查看，汽车竟然也无大碍，只受了点擦伤。遥见远处有座村庄，我们走到那儿，向老乡说明情况后，老乡立即热情地上来，帮我们把汽车拉上来，并一锨一锨地撒着土，送我们下了山。 这次经历，我至今想起来，都有些后怕。这可谓是我有生以来，坐汽车*危险的一次。那次没有出事，我想，还得感谢六盘山，感谢六盘山对我们这些痴心人的厚爱。是它，用那厚实的胸膛容纳了我们，保护了我们。因此，我对六盘山的感情更深了。尽管，今后在这条山路上走，还会遇到危险，还会有许多艰难，但这条山路的无穷魅力深深地吸引着我，我还会找机会，在这条山路上寻觅、发现，体味美丽、体味惊喜，继续走下去的。 2006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