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

　　《梨花风起》：　　红豆　　一　　“哎呀呦喂，咿呀呦喂……”　　飘荡在大山里的歌声空灵悦耳，每个音符都像一个温柔的吻，温暖着心脏*柔软的地方。山里多静啊，连白云飘过都要小心翼翼，流水淙淙、树枝摇曳，小鸟疾飞的声音都分外清晰，此时，都裹在小女孩清澈的嗓音里，什么也听不到。　　一抹绿色跳跃在嶙岣的山石间，穿梭在竹林里，迈过清澈见底的小河，背着一竹篓砍好的柴火，像只百灵鸟飞回了寨子。　　“阿嬷，红豆回来了。”　　杂乱叠在一起的竹叶间缓缓露出清晰的一角——一座古朴却又很结实的吊脚楼慢慢浮现出来。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倚在门框上，手指间微微颤抖着。这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即使头上已满是银丝般的白发，如严冬初雪落地。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脸上条条皱纹，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全部记在这里。　　女孩放下竹篓，稳稳地搀住老人上楼进了房间，脆生生说着：“您今天怎么下来了？”　　没有应答声，只有轻轻的叹息飘荡在浑浊的空气里。红豆瞥见桌上的首饰盒，心头一紧，急急往楼下跑，就连脚踝绊在了门槛上也顾不上了。“姐姐！”略带哭腔的叫喊渐渐融化，消失不见。　　二　　山里的孩子一般是不上学的，一辈子都没能走出这片天，而女孩子到了十八岁就被家里安排出嫁了。因为红豆那张热气腾腾的县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的出现，姐姐还没过十六岁生日，嫁妆就已经准备好了。　　红豆是大山里**个走出去的女娃娃，她到现在还记得奶奶为了让她能够上学，对着跪着的爸爸重重用拐杖敲击着几代人都没换过的木地板，红豆的心脏上好像被撤上了图钉，但噙在眼里的泪水却硬是没有流下来。　　红豆从姐姐那里回到了奶奶房间，轻轻拿起桌上的茶壶放在炉子上，炙热的火苗在壶底燃烧着。红豆依偎在奶奶温暖的臂弯里，一双细长而又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轻柔的声音很舒服地流入她的耳朵里。　　“妹妹是阿妈的骄傲呢。”　　徐徐从茶壶嘴冒出的白烟，沿着窗外大山的轮廓慢慢暗淡下去，红豆用手去提茶壶，可壶嘴那难耐的温度让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轻轻揉了揉耳垂。　　三　　一个下着雨的夜，雨丝很细，很绵，像是春天空中飘浮的柳絮，丝丝缕缕缠绵不断，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如醉迷漫漫的轻纱，披在了静谧的大山上。　　漆黑的天却总有那么几盏灯，指引归乡的路，而*亮那盏，总在心底。“姐姐，你真的好漂亮呢。”红豆托着下巴坐在梳妆台前，两条腿前后摆着，看着姐姐用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拂过穿上阿嬷用红色和金色丝线一针一线亲手做好的嫁衣，银制的首饰戴在姐姐身上熠熠发光，晃一晃发出泉水般叮咚作响的声音，浓密而乌黑发亮的长发被雕刻成凤凰模样的一只银簪盘起别住。红豆静静地望着镜子里姐姐好看的脸，她恍惚间想到了从出生起便未见过的母亲，她想，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　　“姐姐，你说城里是什么样子的啊。”　　“姐姐，初中的个别知识我有些还不明白，去城里上高中会不会跟不上啊？”　　“姐姐，你再教教我吧。”　　……　　姐姐，姐姐。好像一句口头禅，时时刻刻挂在红豆的嘴边。而姐姐每次听到了都会莞尔一笑，用手指尖点一下她的鼻尖，温柔地听着她讲着好似说不完的话。　　四　　大山的日落总是很早，仿佛每天的时间都过得很快。姐姐出嫁的日子也来临了，而这天也是红豆要离开大山的日子。好像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家了呢。大山里有她的温暖记忆：慈祥的奶奶，严厉的爸爸，姐姐温柔的指尖停在鼻尖的温度，竹林里清新雨水的味道，吊脚楼吱呀作响的门板……　　婚礼的喜庆气氛仿佛渲染了每个角落，连飞过的乌儿和天上飘过的云朵都想在这欢快的地方多停留一下。而在红盖头下的几滴泪水，阿嬷脸上淡淡的悲伤，家里人轻轻地谈起她时又很快变得沉默，满满的心事充斥着房间，几乎要把所有和红豆有关的快乐都吞噬掉。　　“我走了，你们都要好好的。”红豆逆着涌动的人潮向外走去，好像自己只是去上山砍柴，或是偷偷溜到集市上买几毛钱的粽子糖。她背上竹篓，走在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可那肆意飞扬的时光里轻快的步子，却沉重了很多。她突然停下来，静静听着远处热闹的声音，是姐姐婚礼开始了吧，姐姐一定会幸福的。　　她突然有点想哭，或是觉得现在应该哭了，便发了疯似地一路跑下去。风放肆地吹在她的脸上，让泪水和空气里水气浑浊在一起——她终于有机会到城里去上学，她知道这背后是什么，但她不敢想。　　“想家了，就再回来吧。”姐姐温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手指关节滑过自己鼻尖的温度犹在。　　“红豆呢？红豆呢？”婚礼刚结束，姐姐一脸失望地斜靠在门框上，眼睛漫无目的地望着山的那一边。那一边会是什么样子，天是不是也这么蓝，会不会也有大片的竹子、清澈的小溪？那条下山的小路，昨天刚下过一场干净的小雨，泥泞的路上还有着*熟悉的一个个小脚印，记得红豆走时穿的还是她亲手绣的小花鞋，姐姐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又渐渐模糊在一层水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