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男孩

第1章 夜空中飘着雪，寒冷的世界很安静，天地间回荡着一下下有规律的嘎吱声——那是杰克全身关节活动时金属摩擦的声音。克里斯托弗瞥了杰克一眼，只见这个小机械人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对噪声充耳不闻。阿布萨隆走在他们前面几英尺①的地方，一件黑色薄大衣在他身前身后不停地扑腾。 嘎吱，嘎吱。 克里斯托弗想：拜托，别响了！ 嘎吱，嘎吱。 阿布萨隆猛地转身，一下子站直了，瘦长的躯体舒展开，活像一只巨型蜘蛛。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在离开院子之前先给杰克上润滑油。”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恶狠狠地瞪着克里斯托弗。 “我上油了，阿布萨隆先生。” 真相是，他们离开时太匆忙，克里斯托弗在慌乱之中完全忘记了给杰克的关节上油。 阿布萨隆继续盯着他，两条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他确实给我上了润滑油，而且还检查了有没有铆钉松了。”杰克说。 “你理顺一下头发。”阿布萨隆说着，朝杰克摆了摆手。杰克把假发往下扯了一点，然后朝克里斯托弗咧嘴一笑。克里斯托弗勉强挤出一点微笑算是回答。早些时候，阿布萨隆郑重地告诉他们，这次去艾尔斯伯里镇，成交的机会很大。打那开始，克里斯托弗就一直觉得胸口很难受，仿佛有一种冰冷的、不断下坠的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除了机械稻草人，阿布萨隆基本上卖不出什么东西。坦白说，那些稻草人也只是些胡乱拼凑起来的劣质产品，特别丢人现眼。上次卖出去的那个，竟然自己走出田野不见了。三个月后，人们在十英里①外的小河里发现了他，那稻草人已经趴在水底一动不动了。 可是这一次阿布萨隆告诉大伙儿，他总算要时来运转，因为这桩买卖十拿九稳了。他在办公室里欢呼雀跃了一会儿，然后嘱咐杰克把平常戴的红发换成褐色假发，因为“生姜头太丑了，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肯定没人买”。杰克被他这样贬损，却一点也不介意。他一想到快要被买走了，心中就暗自欢喜。不过杰克向来头脑冷静，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没有流露出开心的样子。即使是这样，克里斯托弗还是发现杰克向卡车走去时在偷着乐。 这时候他们走在大街上，克里斯托弗很紧张地偷偷瞥了杰克一眼，发现他还在窃笑。不过这一次，杰克留意到克里斯托弗在看他。克里斯托弗连忙转眼看向别处。 “怎么了？”杰克问。 “没怎么。”克里斯托弗答道。 阿布萨隆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他突然抬头看着漫天飞雪，略带惊诧地叹道：“这雪下得真及时！就算是我亲手策划也不过如此啊。” 一行人来到一排红砖房中间，阿布萨隆示意大家停下来。然后他双手一拍，对着两个小男孩咧嘴一笑。 “我们到了，第十号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记住我们排练过的招数，杰克！” “知道了，阿布萨隆先生。” “克里斯托弗。” “什么事，阿布萨隆先生？” “挺直，站好，机灵点！记住，你是全英国*伟大的工程师的助手！” “知道了，阿布萨隆先生。” 他们面前是一扇深绿色的门，门上装了一个生锈的黄铜门环。阿布萨隆挺直腰板，抓住门环，充满自信地敲了三下。然后他看也不看地对两个小孩说：“微笑，小伙子们。”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花飘落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拔门闩的声音，接着门打开了。阿布萨隆立刻堆起他一生中*灿烂的一个微笑。 一个满头卷发、看样子三十来岁的男人把脑袋伸出来。 “什么事？”他问。 阿布萨隆身体稍稍前倾，算是行礼致意。 “查普曼先生，请允许我介绍自己。我叫格雷戈里·阿布萨隆，机械人制造专家。我的产品包括小童、人偶、人形器械，而且每个产品的外形、活泼度和感情拟人度都可以根据客户需要进行调整。” 说着，他一翻手腕，掌心突然出现一张名片。查普曼先生还没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就下意识地接过了名片。他茫然地看着上面的字，然后抬起头，脑袋晃了一下，双眼一阵乱眨，好像刚被人打了一拳。 “对……对不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布萨隆立刻收起笑容，换上一副忧郁的神情，又合起双手，摆出一个祈祷的手势。 “先生，我听说了你的惨痛经历。请接受我*诚挚的慰问，虽然来晚了，但是请你不要介意。” 那人的脸唰地白了。“谁告诉你的？我们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是谁告诉你的？！”他大声质问。 克里斯托弗突然觉得很紧张，他很想和阿布萨隆对一下眼神，但阿布萨隆正忙着盯住那人，完全没空看他。虽然阿布萨隆的目光．里流露出同情，却掩饰不住一种捕猎者的气场。 “查普曼先生，镇上有我的朋友。他们一片好心来找我，把你目前的困境告诉了我。” 查普曼先生睁大双眼盯着他，一手扶着门框，仿佛要把身体稳住。 “这事情已经过去多久了，查普曼先生？”阿布萨隆问道。他侧着头，湿润的眼睛里流露出柔和的目光——他这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早已练得纯熟。 查普曼先生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儿，他答道：“六个星期了。”悲痛欲绝的他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