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精灵

夏 一七四三年六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西南风徐徐吹拂着蔚蓝的海面。玛格丽特·勒杜蹲在“伊莎贝拉号”低矮的栏杆旁边，她*后看了一眼马布尔黑德①，便将目光转向了船尾。负责掌舵的是船的主人兼船长艾莫斯·亨特，只见他正和乔尔·萨金特、艾拉·萨金特这两兄弟一起，忙着将绳索扯紧，将货物捆绑得更结实些。乔尔的妻子多莉·萨金特就坐在旁边的旧木箱上，虽然阳光刺眼，但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海面，直到*后一个熟悉的岬角也消失在视线之中。她的身旁围着四个孩子，粗壮的大腿上还坐着一个婴儿。多莉穿着一身褐色的土布裙，头上戴着一顶勺状的小软帽。在玛格丽特看来，多莉这副打扮活像一只蹲在鸡笼里的母鸡。不过玛格丽特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理她也明白：作为一名女佣，她不能拥有自己的意见，更不该对男主人或者女主人的穿着评头论足。 “麦琪！麦琪！”玛格丽特猛地站了起来，见多莉不停地朝自己挥手，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名字是“麦琪”。 “这儿有一大堆缠在一起的毛线，现在正好可以花时间把它们解开。”多莉·萨金特说，“虽然是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但也不能把一上午的时光都白白浪费了。” 说着，多莉叹了叹气，眼睛再次看向了连接海洋和陆地的海岸线。随着船只继续往前行驶，那片海岸线也渐渐融入了一片灰蒙蒙的蓝色之中。 玛格丽特拿着那堆毛线回到了船中央，她在几个大木桶中间找到了一个小木桶，就地坐下开始整理毛线。她棕色的手指像树枝一样纤细，却能灵巧地在缠得密密麻麻的蓝色毛线间穿梭自如。这时的太阳升得更高了，玛格丽特把头上戴着的棉布太阳帽往后一推，帽子落到了肩膀后面，挂着帽子的帽带在微风中绷得紧紧的。 这时，一个橘黄色头发的男孩子大步走了过来。路过玛格丽特身边时，男孩扯了扯玛格丽特乌黑的辫子，然后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嘿！法国佬！”男孩大声嚷嚷道，“我估计在船进港前，你已经晒得跟印第安人一样黑了。” 女孩没有分辩什么，而是更卖力地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儿。但其实每每在面对这个男孩时，玛格丽特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个男孩名叫迦勒·萨金特，今年十三岁，他虽然只比玛格丽特大几个月，却足足比她高出一头半。迦勒有一双敏锐的蓝眼睛，素来喜欢取笑别人，常常用言语贬低所有女性，尤其喜欢戏弄玛格丽特·勒杜。玛格丽特有时会想，处在那些与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中，迦勒也会觉得他自己是一个外人吧。迦勒的母亲是乔尔·萨金特的**任妻子，不过她在多年前去世了。今天早上，迦勒感到特别自豪，其中一个原因是艾拉叔叔将一条淡黄色马裤送给了他，虽然裤子的尺码对迦勒而言还是大了些；另一个原因则是迦勒要开始管理家中的牲畜了，包括一头母牛和一头小牛、所有的母鸡和小鸡，还有四只在船头咩咩叫唤的山羊。迦勒用旧木板为这些牲畜在船上搭了一个临时围栏，此外他还向父亲讨来了一根绳子，这时他正顺着这根绳子爬向一个简陋的窝棚。 看着迦勒，亨特船长狐疑地摇了摇头。 “带了这么多货物，船哪里开得动呢。”自出发后，这已经是船长第二十次在抱怨了。“当初租船的时候，你们可没说有这么多孩子和牲畜。” “少拿这点来说事儿。”乔尔随即反驳道，“你当时开的价格我们可是一分不少地给了你，你要是不想干……” “赶紧拉倒吧！”船长打断道，“我可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实在是船体吃水太深，都不好调整航向了。” 两个男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当谈到要不要转移驾驶舱内和舱口盖下的货物时，双方争得越发难解难分。 家用纺车、搅乳器连同一个箱子和一张高背长椅都被绑在栏杆上，昏暗的小船舱里摆着一张木质长凳，长凳上面铺着羽绒床铺和几床拼布棉被，玛格丽特看到这些，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借着从窗口射进去的阳光，玛格丽特发现被褥上那亮红色与亮绿色的沙仑玫瑰和带翅膀的星星的样式，都是熟悉的、多莉·萨金特喜爱的图案，不过多莉夫人如今也没有时间做这些精细的针线活儿了。“伊莎贝拉号”顺着风一路前行，架在头顶上的巨大的粗布船帆也被海风吹得鼓鼓胀胀的。久经风霜的灰色帆布上有着醒目的白色新帆布做成的补丁，其中一个锯齿状的补丁看上去就像是某道闪电在帆布上留下的一道印记。“伊莎贝拉号”建造得很坚固，船身比这一带的大多数渔船更大、更重。海水不停地拍打在圆头形状的船头上，船头随着海水起起伏伏，溅起层层浪花。这家的十口人带着全部家当，要和船长一起在这个由木头、绳索以及帆布搭建而成的奇怪世界里生活至少五天五夜。这听上去确实有些难以置信，但玛格丽特在过去一年里的遭遇要更加匪夷所思。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