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装)一根思想的芦苇

植物迷恋者 我对于花草树木的喜爱似乎出于一种本能，即便不知它们的名字，即便并不属于我。我喜欢侍弄花草，10多年来家里前前后后养过的花草不下数十种。新近将几盆君子兰和芦荟一一送人，于是得了一个“花儿姐”的好名头。 其实，我以为戴顶这样的“帽子”——植物迷恋者，可能更适合。我的脑瓜子里时常会蹦出许多关于植物的胡思乱想。比如我常常想如果自己有几亩田地，我会分作三畦，一畦栽树，一畦种果蔬，还有一畦种花草；比如我会想等我退休了，可以到家门口的乔园去做园丁、义工，每天去亲近、打理园子里的树木、花草；我甚至冒出成立植物保护学会的念头，等等。因为喜爱得近乎迷恋，近乎苛求，便有许多的看不得。看不得人家随意攀折花枝，看不得因为不爱惜和不负责而把好好的绿植生生地养死，看不得违背自然规律、不问时节地移树迁树，更看不得对一座城市里的古树老树的漠视和随意处置。 有时我都觉得自己有些执念了，好在我很快找到了依据和借口。 读《论语》，看到孔夫子有这样的话：“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这一句是孔子对《诗经》教化功能的权威解读，特别是*后一句，乍一看与前面几句似有些关联不大，细细揣摩，“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绝非仅仅字面上所说的多认识些鸟兽草木的名字，其实孔子想说的是，学诗，可以让人温柔敦厚，让人思想无邪，与草木鸟兽自然亲近，可理解为心与自然同化，更多的是指一种思想境界上的修为。 读西汉枚乘的《七发》，有八个字入眼入心——“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意思是考证山川的本源和草木的名称之意。这八个字被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引以为铭，勒石以记之。诚然，翻开《诗经》，葛覃、卷耳、桃天、茉莒、蒹葭、隰桑、楚茨等，散发的尽是田野和植物的芬芳。 打开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书卷，那些泛黄的书页里无不浸染了植物的芳香。“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等等。 近现代，*富“草木精神”的我以为是汪曾祺先生，他的家乡高邮与我的家乡可算近邻，他有一本散文集《人间草木》，立足于家乡的自然风物而兼及各地的花草景致。他把一个知识分子的人文观照，寄托在广大的山野之中，可谓一草一木总关情，他用恬淡平和的笔调描摹葡萄、紫薇、秋葵、车前子、枸杞等，笔下的植物仿佛都成为他安放灵魂的精神所寄，也成为他表达人文情怀的一组组文学意象。 诗文如此，绘画也不例外。中国的文人画大体分为人物、山水和花鸟，而后两者则是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自然界中的生命，中国画讲究采风、写生，就是到大自然中去发现山川风物的美，体悟自然，再现自然。徐青藤、八大山人、吴昌硕、齐白石都是写意花鸟的大家，尤其是白石老人笔下的果蔬、花、木、虫、鱼，寥寥数笔，简洁清雅，“蔬果气”“园圃气”扑面而来。不难发现中国的传统文人对草木、对田园、对山川、对自然历来有着深深的依恋、尊崇和敬畏，这种“草木精神”和“田园情怀”又使他们缘物寄情，托物言志，赋予喜爱的植物以自己追求的精神气质和人文意象，一脉相承，代代绵延。每当在书卷中读到这些草木的清芬、田园的气息，我就忍不住心中的感动窃喜，原来除了我之外，还有这许多的植物迷恋者，仿佛找到了前世的隔代知音。 当然，如若我们把目光放到更广阔的历史长河中去，溯源农耕文明的起始，传说中的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三皇”，无一不与植物关联紧密，伏羲氏用蓍草卜卦，炎帝神农氏辨药尝百草，被奉为“药王神”，黄帝轩辕氏“艺五种”，人类才有了“稻、黍、稷、麦、豆”五谷。到了魏晋时代，中国诞生了**部植物学专著，嵇康的后人嵇含写出《南方草木状》。到了唐朝有陆羽的《茶经》。到了明代，李时珍历时27年撰写的《本草纲目》，成为集大成的中医药典籍。毫无疑问，这些作者必定是这世间万千草木的疯狂迷恋者。这些专著是跨界的，它们是植物学的，是医学的，又是人文的，是科学的，是技术的，但又是诗意的、文化的，超越本草学和专业领域的局限，成为涵养和滋润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心灵的书籍。 潘浩泉先生知我一向喜欢侍弄花草，曾经特意选了一本河南人何频先生所著的《杂花生树》送给我，这本书是记述作者寻访历代草木圣贤的实录，使我增长了不少见识。*有趣的是这本书的封面上缝上了一个小纸袋，里面装的是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我至今没舍得拆开去种它。这是我迄今收到的*别致、*正中下怀的礼物。 撇开时问的纵切面，再来看空间的横切面，我们的地球，我们的国度，我们的山川河流，我们的广袤大地，如果没有森林、草原等植被的护佑，人类的生存将无所依赖、无从谈起。你能想象童山秃岭、不毛之地、遍地荒芜的景象吗！我们